她开始张罗着给我们准备冬天的棉衣。说是棉衣,其实就把单衣里衬一点棉花。等来年春天的时候,再把棉花拆出来,又成了单衣。
娘先给大哥,二哥做了。大姐现在全不同娘操心了,她自己在工厂做工,国家每月要发工资,前几天听说,她一个月可以拿10块钱。轮到我和三妹的时候,棉花不够了。娘说:“今年队里的棉花收成不好,各家分的也少,你和你三妹的棉衣怕是不能拿单衣衬棉花了。咱家那条旧毛毯,很厚实,我把它扯了,给你俩做成棉衣,准保暖和。”
“我不要,谁家孩子没有棉衣。我不穿毛毯做的,人家又说我披着毛毯出去。”三妹十分不情愿。我们以前都穿过毛毯扯得棉衣,暖和倒是暖和,就是不好看。肥肥胖胖的,远远的看上去就像一只笨拙的狗熊。大姐,大哥,二哥,都穿过,但是现在他们大了,大哥二哥都要讨媳妇,大姐也要找婆家了,断然再不能披着毛毯出门。我和三妹还小,也不讲究什么
好歹,所以每年少不了要穿毛毯。
我也很是不情愿,但想着娘也实在是没办法。
等娘把全家的过冬的棉衣准备妥帖了,又做几床厚实的被子,冬天已站在门口。
我最怕过冬天,着实的冷。房子还是那房子,只不过关了门,关了窗,就算是御寒了。幸而有哪个聪明的人发明了火炕。这炕是用土坯垒成的,中间是空的,炕的一口连着炉灶。烧火做饭的时候,烧的烟火顺势进了土炕的空膛,等水烧开或者一顿饭做成,炕也就烧热了。但是只有一个火炕。现在哥哥们都还有没有嫂子,我和三妹还小。所以冬天我们就挤在一张火炕上。
即使这样,冬天还是很难熬。就比如这火炕,刚生完火确实暖和,但是用不了几个时辰,炕就凉了。这炕上只铺了一条毯子,等炕凉了,夜还是很难熬。我就不脱衣服,等炕凉了的时候,也不至于太冷。幸好,四个人挤一起,又可以相互取暖。
门前那天河,完全结了冰。现在它代替后场,成了我们的玩乐的地方。那冰足足结了几尺厚,有的地方像雪一样的颜色,白白的;有的地方是透明的,晶晶亮。有时候一个冰面,像是集市上卖糖葫芦的人的糖桶里熬过的糖稀。这条河绕着山,蜿蜿蜒蜒像一条白色的裙带,太阳顶好的时候,照在它身上,它就发出耀眼的光。很美。
我听说天上有一条银河,河的一边是牛郎,另一边是织女。他们不知道得罪了谁,被硬生生的分开,一年才能见一次。听说他们相见的时候,一群一群的麻雀为他们搭桥,他们就由着这桥相见。我想着那天上的银河,大概也这般美。冬天麻雀那么少,到哪召集那么多来搭建一座桥呢?难道是因为白天人太多,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见得着?
神仙大概只在幽静的时候才出来相会,现在到处是吵闹的孩子,他们怎么会出来呢。
我这样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看冰上面那群玩的快乐的伙伴们。他们有的在玩陀螺;有的在滚铁环;有的坐在自己亲手做的木头的滑板上,前面几个人用一根绳子引着坐在滑板上的人在冰面上跑;还有的三五一群凑一起摔跤,即使倒在冰上,也不会立即爬起来,咯咯地笑着,躺在冰上竟懒洋洋的晒起太阳来,好像这冰面是厚厚的棉被。
本来是冻得人伸不出手的天,却一个一个额头渗着细汗,脸颊红扑扑的,好像秋天的苹果,并且是朝着院外的跳一跳就可得一个的大红苹果。这样尽兴的玩一会,恨不得把本来单薄的棉袄脱下。
这时候,太阳早已将半个身子躲在一座山的后面,大家该散伙了。
等我跑回家,一家人早已经围在一起吃饭了。我进了屋,爹白我一眼,娘说催我快去吃饭。我看看锅里,又是一锅灰灰绿绿——菜糊糊。在姨娘家呆惯了,又加了从小就挑食,我着实不愿意吃,撇了撇嘴,我说:“我不饿。”娘说,“锅里还有两个窝头,专为你留的”。窝头也是我顶不愿吃的东西,全是地瓜面,掺一星玉米面,咬一口,好像吃了一口沙,立刻散了,不仅没有甜咸的味道,尽是用来噎人的。我说:“我不饿,给爹吃吧。”我心里知道,爹才不会吃,他只吃他自己的煎饼。
我迅即的爬到床上,不一会就打呼装睡着了。我在想,这时候天都这般黑了,冰面上应该没人了吧,不知道麻雀有没有在上面搭桥,也不知道那两个神仙有没有见着面。见了面他们该怎么说第一句话呢?或者那仙女问:“你吃了吗?”“那仙子说:“我吃了,你呢?”仙女说:“我没吃,我不喜吃窝头”那仙子立马从袖里掏出一个大白馒头:“快吃吧”
我想着这好笑的谈话,差点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