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院二楼是一个回字形的中空结构,书生带领着两个壮汉上楼后,和陈风执这桌隔栏相望,坐在对面。酒菜还没上,两个壮汉坐下后说话声音不减,对于投过来的鄙夷目光,壮汉一一回望过去,有一个年轻人不甘示弱,和其中一个壮汉对视,突然,壮汉起身,朝那桌锦服年轻人走去,一拳砸在酒菜上面,整个桌面汁水四溅,壮汉怒目看着桌上众人,最终那个硬气的年轻人软了下去,低着头。壮汉见年轻人服软,冷笑一声,骂了一句“软蛋,就你这样的,还敢逛窑子,胯下小鸟能降住娘们吗,还是赶快回家找你娘练手,回炉重造一个鸟去。”
听了这话的年轻人抬头,撞上壮汉凶狠的目光,壮汉一个拳头紧握,在年轻人面前甩了甩沾上的汁水,粗壮的胳膊青筋毕露,犹如一根遒劲的松柏树干。年轻人见这幅模样,刚被言语激起的勇气又熄灭下去。
壮汉见年轻人彻底服软,骂骂咧咧地转身回自己的桌前,临走还不忘在那桌年轻人的饭菜之上吐了一口痰,一桌年轻人被如此羞辱,再也不顾为了见姑娘们而故作出来的儒雅,黯然逃下楼去。
几位锦服年轻人下得楼去,那位逞威风的壮汉高声自顾自说道:“他娘的,老子就是看不起这群从小被金银腐去了骨气的王八蛋。”
书生模样的人坐在桌前喝着茶水,对于手下的野蛮行为不管不顾,一张脸淡淡的,盯着手中茶杯。
经此一闹,楼上再没有人敢投去鄙夷目光,都是在私下偷偷瞥一眼,嘴里嘀咕几句骂人话。
楼上负责招揽顾客的各位嬷嬷丫鬟也不敢出面制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这样的凶神恶煞能不招惹就尽量不去招惹,伺候好了让他们心满意足离去便是了。
刚才药三两遣去的伙计这会儿小跑过来,对药三两说道:“公子,春雪姐姐看了你的词,请公子到院儿里说话。”
药三两给了陈风执一个眼神,和陈风执起身,对着伙计说道:“有劳小哥带路了。”
陈风执和药三两在伙计的带领下,来到了春雪姑娘的独楼小院儿里,院子不大,种着花草,打理的很干净,伙计把两人领来后,就离开了。应药三两的要求,院子中央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各种精致菜样,还有一壶酒。
一般青楼的姑娘把客人请进院里后,是不会立马就出现的,而是让客人自己在院子里等一会儿,这是青楼把握住了来青楼里寻欢作乐的人的心理,吊一吊胃口,药三两也知道这种把戏,不急着让院儿里嬷嬷去请春雪姑娘出来,而是带着陈风执,坐在院子里一处石桌边,听着隐隐不绝于耳的春弄巷里的喧哗之声,赏着月亮。
估计是嬷嬷觉着把二人晾的时间够了,就请药三两和陈风执入座,自己上了楼,去请春雪姑娘。
陈风执坐在桌子边,一方面心里好奇这春雪姑娘究竟长什么样,另一方面,自己第一次进这种风花雪月之地,心里难免有一丝丝的躁动。正忐忑间,春雪姑娘走下楼来。
陈风执不自觉间打量起这个红杏院的花魁来,确实是长得美,曼妙的身段,不胖不瘦恰到好处,长长的柳叶眉,一张瓜子脸皮肤白皙,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眸子亮得勾人心魄,更迷人的是那一颦一簇之间,透露出来的经过长久培养而成的气质,陈风执打量着这个花魁,心里想着难怪她会成为花魁,这样的女子,对于男人来说,确实是称得上尤物。
刚才还忐忑不安的陈风执在见到花魁春雪时,刚才的躁动反而消失了,这并不奇怪,有的人,看完第一眼就知道,这不是适合自己的,有的人看第一眼就会心跳加速,这和地位什么的都无关,是灵魂深处的认可。所以陈风执看到春雪的时候,刚才因为神秘和期待而产生的躁动和不安消失了。
春雪来到院子里,朝着药三两和陈风执微微屈膝,施了一个万福,说道:“承蒙公子的厚爱,春雪才有机会和公子一同饮酒赏月。”
药三两也不客气,伸手请道:“春雪姑娘不必自谦,最近听闻春雪姑娘的才艺惊艳绝伦,思慕已久,所以今天壮起胆子,借买来的诗词来见春雪姑娘碰一碰运气,看能否见春雪姑娘一面。”
春雪坐下后,给药三两斟酒,听药三两这么说,微微一笑,说道:“公子倒也诚实,不似寻常人那般,装模作样。”
药三两捻起酒杯,轻轻咂了一口,说道:“自知瞒不过春雪姑娘,猜得不错的话,门口那些书生的诗词风格,恐怕春雪姑娘早就明了,只一眼便知,与其借着那些诗词装样子,还不如早些承认,还能在姑娘这里得一个好感。”
春雪眼含笑意,给药三两和陈风执倒完酒,坐下说道:“还不知两位公子姓名。”
药三两拍了一下额头,做醒悟状,说道:“是在下唐突了,在下姓药名三两,是江南人士。”又指着陈风执说道:“至于这位,叫无所谓。”
春雪微微一笑,说道:“药公子说笑了。”
陈风执见春雪看着自己,便说道:“在下陈风执,徽州人士,刚才有失礼数冒犯的地方,还请春雪姑娘见谅。”
刚才春雪下楼来时,陈风盯着打量她被她瞧见,对于陈风执的致歉,春雪微笑着说“陈公子言重了。”
春雪言语不咸不淡,行为举止礼数周到,恰到好处,这就是在告诉药三两,只能止步于赏赏月,谈谈诗词了。
春雪坐下,问道:“药公子刚才遣伙计带话说,喧闹月和冷清月的韵味,春雪很好奇,药公子怎么去品鉴这两种?”
药三两呵呵一笑,大方说道:“这个嘛,是在下为见姑娘一面而故意拽文,临时想出来的说辞,现在春雪姑娘问起,我也就实说了吧,在我看来,月只有阴晴圆缺这几种韵味,至于冷清喧闹,全凭各人心境而定。唐人张若虚已经说过: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月亮只是那一个月亮,看的人不同,所见也就不同。就如现在来说,红杏院此时正是热闹时分,嘈杂喧闹声不绝于耳,是喧闹景象,可是试想一下,若是这院子中没有我二人,只有姑娘一人坐于这一方小院儿里,外面灯火通明,天上是一方圆月,耳边是嘈杂之声,不是更衬得在院中独坐的姑娘的孤独冷清了吗。所以依在下看来,喧闹冷清月,全凭赏月之人的心境而定。”
春雪听了这话,想了想,说道:“药公子博学,见解不俗,小女子受教了。”
药三两笑道:“不敢不敢,姑娘不记怀在下先前的小聪明就已经令在下侥幸了。”
春雪莞尔一笑,不做言语推辞,起身给药三两斟酒,说道:“药公子来春雪这里,不单单是为见春雪一面赏月来的吧?”
药三两还没说话,院子外面就传来争吵之声。
只听得一个粗犷声音吼道:“他奶奶的,给老子滚开,让你们的春雪小娘们出来陪我家公子喝酒。”
院中春雪听了这话,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随机恢复平常。
药三两也坐在桌前不动声色,既然是他们红杏院自己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他和陈风执两个来消费的客人没有必要掺和。
在门口叫嚷的人正是刚才楼上那两个壮汉,此时,那个书生带着两个手下,正站在春雪姑娘的院子门口。
眼见门口伙计已经挡不住两个壮汉,快要冲进院子里来。红杏院的护院打手冲将出来,提着棍棒,二话不说就要动手。
红杏院养的这一批护院打手,都是会些拳脚的黄州地痞,虽说武艺不怎么样,但这十几个人拿着棍棒,凶神恶煞的模样,看着倒是挺唬人。
书生手下的两个壮汉见十几人冲过来,一副要将他们大卸八块的劲头,也不废话,对着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护院打手就是一脚,将两人踢飞出入,又砸倒了后面几人。那两个护院打手落地后,捂着胸口,吐出一大口血,伤到心肺,当场死亡。
后面的还站着的几个护院打手被两个壮汉出手吓唬住,不敢向前。
正对峙之际,红杏院的当家妈妈来到问口,不再是笑脸相迎的态度,换了一副凌厉的语气,说道:“这位公子,不知红杏院哪个地方得罪了您,非得闹到撕破脸皮的地步?现在公子这样不留情面,也就不怨我红杏院待客不周了,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我红杏院这里,也有一套对外的规矩,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这个规矩,正反都适用。”
为首的书生听到当家妈妈如此说,哈哈大笑,说道:“这是这几年来,第一次有人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以前嘛,也有,不过呢都死了。今天这事既然已经开了头,那也没有再收场的必要了。我想要的很简单,这叫春雪的小娘们必须和我走,还要再送两名你们这里的当红头牌,只要满足我的要求,我便不会动你这红杏院一丝一毫,如若不然,你这红杏院以后将会连最脏的窑子都不如。”
当家妈妈见为首书生话语猖狂,狠狠说道:“你这话未免也忒妄自托大,你可知我这红杏院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谁?”
为首书生听完当家妈妈的话,没有一丝犹豫,也不特意回答她的狠话,只是看着她说道:“你若是不信,可以试一试,我说话,从来都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