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苑明显地感觉到楚逸自从那天逼问了自己宁郡主的事情之后就有些不对劲。自那天起,他日日外出饮酒,回到府上也不怎么说话,整个人身上笼罩着一股散不去的阴郁之气。
这样的状况延续了近一个月,到了九月底的样子仍是没有什么变化。清苑有些着急,总想着与他谈一谈,却又害怕他那双眼睛盯着自己,想来想去,只好悄悄唤了阴差来,给秦广王送了一封书信。秦广王回信倒快,只是信中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只道自己公务繁忙,抽空又探查了一次,攸宁的灵魂上确无半分印记,自然也看不出这个女子究竟与伯奇君有何渊源;又道此番派清苑前来也是历练,凡事要学着自己解决,莫要事事求助于自己,否则何时可以独当一面;最后还不忘嘱咐一句,伯奇君心思太多,还需清苑多多在意小容平安。
清苑在自己卧房中看着这封回信,苦笑了两声,从指间燃起了一点看上去极冷的蓝色火苗,将回信烧了。一旁的窗棱上蹲着那个丑陋的阴差,他嘿嘿笑了两声,拱了拱原本就有些歪的鼻子,道:“大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清苑取出两锭银子放在他手上,道:“此番劳烦您走这一趟,十分辛苦,这些银子也可多喝两杯美酒。”
阴差将那银子收好了,连声道:“哪里那里,小的原本就是做这差事,谈何辛苦。”
清苑点了点头,阴差向来是最会看脸色的,知道这就是请自己离开了,连忙寒暄着离去。清苑关了窗,又到了楚逸的卧房里,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床铺,摇了摇头——也不知今日他又去了何处秦楼楚馆。
再说楚逸,原是最看不上宋瑾这种日日混迹烟花地之徒,可是自那日之后实在万般烦心,白日里还好,时时有元崇帝召见,可一到了晚上就觉得日子难熬,既不愿再去宫里听墙角,也不愿在府里呆着与清苑四目相对,只好夜夜出门。受尽元崇帝亲近的安阳侯夜晚出门,自然多得是人招待,于是他也就听之任之,喝上几杯美酒,看着席间种种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全当为自己那部旷世巨著积累些素材。
今日也是如此,丽春苑的宴席散去早已过了丑时,与烟花女子鬼混的富家子弟早已退席,只剩下几个不胜酒力的在桌上睡着。楚逸站起身,抖了抖袖子,看着满桌狼藉挑了挑嘴角,露出了个不屑的笑容来,随即背着手往外走去,谁知一脚刚踏出丽春苑,就看见街角处停着辆不起眼的马车,驾车的男人见他出来了,摘下拢着整张脸的兜帽,拱手道:“四王爷请安阳侯一叙。”
楚逸看了他一眼,来人正是宋瑾身边的亲随蒋衡。此人平日里在人前甚少与宋瑾在一起,但宋瑾肯将与自己私下会面这样的隐秘事都交予他办,足以见得对此人的信任。楚逸摆了摆手道:“回去告诉他,本侯近日没心情与他谋划什么大事,先回去洗洗睡了。”
蒋衡也不气恼,依旧带着笑温和道:“王爷吩咐了,近来看着安阳侯似是有什么心事,今日不谈正事,只做知己相交,与侯爷饮几杯美酒。”
楚逸抬眼看了看月色,夜虽已深,但距离天亮还早,回去也不过是苦熬等天亮罢了。想了想,不如与那宋瑾喝上几杯说说话,于是坐上了马车。马车却并未往四王府去,而是顺着桃溪街兜了一圈,又到了另一条街上,绕到了一处后门停下。蒋衡下了马,轻轻道:“安阳侯请。”
楚逸下了马车,从后门进去,一路跟着蒋衡七拐八拐,终于进到了一处小楼,方才觉得眼熟,此处可不就是素日常来的醉月楼?只不过与平日的人声鼎沸不同,此时的醉月楼静悄悄的。蒋衡引着他,绕到平日结账的柜台后头,在放酒的架子上摸索了几下,那架子自动往两边挪动开来,里头竟是别有洞天,是一间布置极为清雅的小室,桌上布置着精美的酒菜,而在桌旁静候的,正是宋瑾,此刻他带着清朗笑意,道:“兄长来了。”
蒋衡将人带到,低着头退了出去,两副酒架在楚逸身后缓缓合上了。楚逸挑了挑眉毛,毫不客气地在桌前坐下,道:“想不到眼下临洲城最受人青睐的酒楼也是王爷的产业,近来醉月楼的点心供不应求,王爷数银子可数到手软?”
“兄长惯会玩笑。”宋瑾笑道,“原本应该请兄长过府一叙,但是近来王府门口的探子多了些,还是谨慎些为好。”
“看样子王爷的大计近来没什么进展啊,怕是心思都用在了旁的事情上吧!”楚逸鼻子里嗤了一声,说起话来也是毫不客气。宋瑾听他这样说也是愣了一下,随机朗声笑道:“既是大计,如何能急得?左右有的是时间,慢慢来也就是了。”
楚逸哼了一声,再不说话。宋瑾给两人杯中斟好了酒,道:“这是醉月楼最受人喜爱的竹叶春,兄长尝尝。”
楚逸举起饮了一杯,不予置评,只是顺手拿过酒壶,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随即再次一饮而尽。宋瑾见他这样,忙拦住他又要斟酒的手,道:“兄长不可这样饮酒,还是吃些东西才好。”
楚逸拿起筷子,夹了根腌制的竹笋尝了尝,道:“这笋看着简单,但入口极为爽口,又不失笋本身的清香,味道甚好,难怪近来达官显贵宴请皆选在此处了。”
“男人们宴请在醉月楼,女人们购选首饰可都到了对面琳珍阁。”宋瑾饮了口酒,笑道,“就连我这里的掌柜红菱拿了月钱都忍不住往对面跑呢!”
楚逸道:“王爷不管说什么,三句话都能扯到容二小姐身上。”
宋瑾听了,笑得更为爽朗:“以前的兄长说话可比现在委婉多了,如今说起话来这般情状,可是有什么烦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