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刘锦瑶,她此次是随着刘家的主母一同进京的。多年前那一场有头无尾的说亲,给刘家满门添了许多的心思,如今听说四王爷已经娶了正妻,看着自家这个姿色卓然的庶女,又起了将她送进王府里做小妾的念头。本也没做十分的打算,谁知道一进了京,就得了皇后娘娘的召见。也不知这丫头是修得什么福分,竟还被皇后娘娘收去做了义妹。刘家与冯家原本不过是隔了好几层的姻亲,如今因着这一道关系,刘夫人哪里能不生出飞上枝头的傲气来?
刘锦瑶虽非她亲生,但自小养在她房里,与嫡女也没有什么分别。所以昨日听下人火急火燎地来回报说刘锦瑶被官府的人带走了,刘夫人立刻把夫家临出门前让她万事低调些的嘱咐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带着下人,一路到了京兆尹府,谁知竟听说京兆尹赵大人外出办公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等了整整两个时辰,也不见赵则行回来,只好对办差的衙役道:“京兆尹大人不在府上,方才被各位官爷带回来的女子是我家女儿,也是皇后娘娘的义妹,一个女儿家哪里能在那铁笼子里过夜?官爷不如行个方便……”
衙役一早就得了赵则行的吩咐,回复自然是滴水不漏:“夫人,您家小姐的事情还需得要等赵大人回来方可定夺,您可不要难为我们这些当差的了。赵大人还吩咐了在下送了一床被子过去,您家小姐也受不了什么罪。”
赵则行不露面,刘夫人也不好对着一个小衙役发作,又磨了些时间,才回了冯家的一处别院。
眼瞧着过了一夜,一大早刘夫人又到了京兆尹府,揣得就是非要见着赵则行的心思。赵则行见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出来应对。谁知刘家夫人一见了面,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大人,小女的确是任性了些,可说到底那四王妃不是自己掉下去的吗?怎么就一盆子扣在了我家女儿头上?皇后娘娘若是知道自己义妹被关在大牢里整整一晚上,又该怎么想?”
赵则行一早听说了这位夫人处处提着皇后娘娘作威作福,亲眼瞧见了反而没有之前那么焦虑了。他上前虚扶了一把,道:“刘夫人快快起来说话,官府查案总要有个过程,您也不要这么着急……”
刘夫人被一旁的丫鬟扶起来,眼睛一瞪道:“不过是女孩子间小打小闹,怎么就成了案了?”
“女孩子间小打小闹不是案。”一道女声从外头传来,“可是您家女儿眼瞧着小女落水,还让下人拦着,不让人施救,这就是案了,对吗?赵大人。”
容夫人今日特地穿上了平日入宫时才穿得诰命衣衫,她平日里除了必要的应酬,少与京中贵妇来往。今日容国公与她一同来京兆尹府,一向气质超然的国公爷自有一番气势,如今这气势尚且被她压住了几分。京兆尹府的衙役也是机灵的,一刻也不敢让国公爷夫妇多等,领着他们进了正堂。
义妹与表妹,不过一字之差,却是实实在在的天差地别。再退一万步,掉在河里的那位也是皇上的弟媳。
赵则行看见来人,立刻从他那张红木升堂椅上站起来,迎了下来。他一张笑脸,拱手道:“国公爷夫妇安好。”
“安好?”容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昨日可是被吓得命都少了半条,今日王府的下人来递话,说是王妃发热整整一夜,到现在都难以下床行走。我如何安好?”
“哎呦!”赵则行连忙让人抬了椅子来,请容国公和容夫人入座,“王妃有惊无险就是万幸,等会儿在下就让人给王府送补身的药材去。”
“王府不缺药材。”容夫人面无表情,“就算王府缺,我容国公府也不缺。”
刘夫人坐在一旁,时不时抬眼看着眼前的女子。算起来,她与自己的年纪应该差不太多,可是看上去不过三十许人,眼角连一条多余的细纹都没有。一旁的容国公半眯着眼睛,早就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完全不准备开口。
刘夫人从定州来,知道的事情自然没有赵则行多。这位容夫人——曾经的季小姐,未嫁时也是个名声在外的人物。她不似寻常女子精于女红或诗书,最喜骑马射箭,那时连京中的武状元都曾是她的手下败将。
这样的女子实在太过异类,但偏偏她生在季家,还是开国封侯的季家老太爷最宠爱的孙女,谁也不敢多说她什么。后来有一日,她在与人骑射之时所骑的马绊了脚,一支箭歪射出去正巧射中了那时还不是国公爷的容齐头顶的冠帽,容齐的帽子随着利剑飞了出去,一颗心也再没收回来。
此乃一段佳话。
但是赵则行知道,季家小姐嫁人以后虽然不再打打杀杀,骨子里的横气却总是在的。那不是女子常有的泼辣和蛮横,是真正将门之女身上带着的豪气。今日莫说推四王妃下水的只是皇后的义妹,就算是皇后的亲妹妹,她也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想到此处,赵则行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昨日他已经写了折子递上去,圣上尚未有批复下来,说起来这种家长里短的小事也要上达天听,没准儿皇帝看了他的折子,还会狠狠将他骂上一顿。
眼下只能拖。
拖过了殿试,兴许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反正这刘家小姐的饭菜都是厨房单做的,被子也送去了,总是受不得什么苦。想到此处,他清了清喉咙,道:“诸位今日来,为的什么事我心里也清楚。大家都心疼自己家的女儿,只是眼下正逢殿试,这几日下官实在是忙得脱不开身,京兆尹府中一应事都要到殿试之后方才能办。不如诸位都先回去……”
“赵大人的意思是,就让小女在牢中一直待到殿试结束?”刘夫人一拍桌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可不要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