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后,宋瑾进宫至御书房向元崇帝回禀调查反书一事。元崇帝见他时已近正午,他一进门就看见了在元崇帝身边伺候笔墨的丽妃,只因着她一袭胭脂色的宫妆实在惹眼。那颜色本容易穿得俗气,在她身上却衬得她愈发出尘。他跪下向元崇帝请安,元崇帝却并不急着让他起身,而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的折子朕已经看过了,你可觉得自己差事办得不错?”
宋瑾跪得笔直,拱手道:“臣弟无能。人犯自戕,还放了火,多亏了周围没有什么人居住才未酿成大祸。如今死无对证,全靠着京兆尹府那边寻到的些许证据证明此人身份。此事臣弟办得不好,还请皇兄责罚。”
“你倒是乖觉。”元崇帝道,“晓得自己请罪,是不是觉得朕不会罚你?”
宋瑾低头叩拜道:“臣弟不敢。”
元崇帝似乎对他这样请罪的样子很是满意,他慢悠悠地开口道:“你这差事办得差强人意,但好歹是让犯人伏了法。你先起来。”
宋瑾这才站起身来,道:“臣弟多谢皇兄宽宥。”
而后又对攸宁道:“见过丽妃娘娘,娘娘安好。”
攸宁点了点头,端正地回了一礼,道:“四王爷好。”然后接着低下头,细心地研着墨。
“朕只是感慨,当年先皇在时,时时赞你聪慧过人,谋略无双。”元崇帝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好像真的就是一句随口的感慨,“怎么如今这样一件差事都办不好了呢?”
一旁低着头研墨的攸宁听了此话,手中的动作不经意间停了停,很快又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手中的动作。宋瑾垂首道:“臣弟多年来耽于享乐,不学无术,让皇兄失望了。”
元崇帝把手中的奏折放在一旁,对他的话未置可否,道:“天气渐渐暖和了,皇后的身子也好了许多,七日后皇后要在宫中设宴,世家女眷皆要请来。届时四王妃进宫,也可陪丽妃好好说说话。”
“是。”
“这段时间你也辛苦,就好好歇一歇罢。”元崇帝再不说其它,“退下罢。”
待宋瑾行了礼离开,元崇帝方才对攸宁道:“怎么?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跟朕说的?”
攸宁放下手中的朱墨,道:“臣妾愚钝,还请皇上明示。”
元崇帝看了看她,道:“你与四王妃交好,也不为他说几句好话吗?”
“正因为臣妾与四王妃交好,所以臣妾只在意王爷是否对妹妹真心实意的好。”攸宁道,“皇上交给王爷的差事是政事,办得好还是坏,赏或是罚,都是皇上圣心决断之事,臣妾不敢置喙。”
元崇帝赞赏地拍了拍她的手,道:“这就是朕喜欢你的地方。今日一大早皇后就来跟朕请安,道是四王办事不力,人犯身死,京中反书仍在,恳求朕责罚四王,以示天威。”
攸宁并不多言,元崇帝接着道:“说到底那反书多是讽她娘家,冯家心大,不自己想一想到底何处做得不对,才让人写出了这种东西,反而闹到朕这里来。”
“皇上息怒。”攸宁垂首道,“事已至此,众人见始作俑者已经身故,自然会有所收敛。皇上万不要为了此事生气伤身。”
“你可知……”元崇帝眉头微皱,“朕昨日夜里才收到四弟回禀案情的折子,今日一大早皇后就来找朕哭诉?可见皇后虽然身在后宫,一颗心和一双眼睛却是透彻得很呢!”
攸宁不动声色,劝道:“事关皇后娘娘本家,娘娘上心些也是有的。”
“朕宣了冯之境入宫。”元崇帝的嘴角微微上扬,道,“朕为君,却要向臣子禀明案情,你说是不是有趣?”
攸宁也不知这事该如何开口劝他,只好上前,握住他的手,温柔道:“无论如何,总有臣妾在您身边。”
元崇帝听了她的话,注视着她的双眼,片刻后才爽朗地笑了,道:“冯之境毕竟是皇后胞兄,你在此处不便,你也先回去罢。晚一些朕再去你宫中看你。”
攸宁从御书房出来,候在外头的冷香立刻上来扶住她。两人行至宫道,却见前头一道月白身影正望着宫墙出神。宫中只有四王爷最喜欢这个颜色,既然碰上了,攸宁也不好避开,上前招呼道:“四王爷怎么还未出宫?”
宋瑾似是才回过神来,见来人是她,微微颔首算是行了一礼,道:“娘娘是要回宫了吗?”
攸宁点头,又问道:“四王妃近日可还好?”
“蓁儿一切都好,还请娘娘放心。”宋瑾提到这个名字,脸上不自觉挂上了些微笑,“蓁儿亦时常惦记着娘娘安好。”
“蓁儿向来顽皮。”攸宁看着他的神色,“以往惹出的祸事不少,现在能得王爷这般悉心照顾也是福气,还多请王爷费心了。”
“娘娘这话见外了。”宋瑾笑道,“能娶得她为妻,是宋瑾三生有幸。”
攸宁听得他这样说,脸上的神色也愈发温柔了些,想了想又道:“皇后娘娘设宴,怕是林家也是要来的。本宫前些日子听说那女婢虽说产下一女,但是连满月酒都没有摆上一桌。可是近来不知怎得,竟抬了她做如夫人。如此一来免不得也要出席,她向来与蓁儿不对付,本宫总怕……”
不及她说完,宋瑾已经正色道:“娘娘放心,有本王在,蓁儿定不会被谁欺负了去。”
“你既这般说,本宫也就放心了。”攸宁宽慰地笑了笑,“昔日许多事,我总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缘故。如今看来你们二人确是真心相对,本宫是真心希望你们能一直过得好。”
“承娘娘吉言。”宋瑾道,“娘娘放心就好。时候不早了,蓁儿还等着我回府,本王先告辞了。”
攸宁点了点头,宋瑾一路远去,冷香轻声对攸宁道:“皇后娘娘此番设宴,怕是有所图谋,娘娘还是要多加小心才好。”
攸宁笑着理了理自己的裙摆,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几个字不如写成对联,贴在长乐宫门口,你说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