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那场焰火声势甚是浩大,宫中的妃嫔虽然不知焰火是为何人、为何事而放,却也多少远远望见了。如今听小德子这么一说,难免将这场焰火与攸宁联系在一起。一些彼此相熟的妃嫔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冯皇后听了小德子的话,冷笑一声,道:“皇上还真是心疼本宫和丽妃。”
后宫里的人都知道冯皇后不是温柔贤淑之辈,却也不曾想到她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冷嘲热讽之语,故而都有些惊诧。小德子毕竟是在皇帝身边呆的久了,他面上仍是恭敬笑意,道:“皇后娘娘身份尊贵,怎好与嫔妃的生辰撞在一个月份里?娘娘是国母,自然改不得生辰,丽妃娘娘却无妨,皇上觉着,这实乃两全之策。”
冯皇后笑了笑,道:“既然皇上这么觉得,本宫与皇上夫妻同心,自然也是这么觉得,公公回去复命就是。”
小德子点了点头,道:“奴才告退。”
小德子离开后,昭阳殿里陷入了一片更深的寂静之中,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到最后,还是冯皇后先开了口,道:“诸位姐妹也都听见了,该送的贺礼还是要早些送去长乐宫才好。不然你们一个儿个儿的,本就见不着皇上的面,再因为没能讨好丽妃惹了皇上的嫌,可别怪本宫没提醒你们。”
所有人都低头不语,皇后站起身来,道:“一大早本宫这身子就不怎么痛快,诸位姐妹早些回去吧,本宫可是要好好歇一歇,不然哪里来得精神看诸位唱大戏呢?”
说罢,冯皇后也不看底下一片莺莺燕燕,由宫女扶着离开了。众人留了片刻,也不知是谁先开口道:“嫔妾宫中还有些事,先告退了。”说罢,一个个都离开了昭阳殿。殿中只留下了豫妃、文妃和攸宁三人,三人结伴慢慢走出殿中,豫妃开口道:“丽妹妹当真是好福气,宫里的女人这样多,皇上怕是连名字都记不全,却还惦记着妹妹的生辰。等下回去我就让宫里人备好了贺礼,送到长乐宫去。”
攸宁抬眼,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豫妃赵氏,单名一个“琳”字,乃是坊州刺史之女,多年来一直在冯皇后的压制下,虽在妃位,却连个封号都不曾有。生得虽清秀,却算不得什么绝色,自然也不怎么得宠。攸宁想到方才她在殿上所说的话,心中一动,温和道:“这样的话咱们姐妹间说说也就罢了,姐姐可莫要再让皇后娘娘听见了,不然娘娘又是要生气的。”
豫妃听了她的话,脸上的笑容也僵了僵,文妃在一旁道:“方才豫姐姐的话也是为了替妹妹解围,谁知娘娘听了愈发生气了。皇后娘娘的脾气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以后遇到什么事情咱们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吧,左右不管说什么,皇后娘娘都是要生气的。”
文妃周氏,向来不怎么爱说话,如今这一番话说下来也是为了打个圆场,攸宁似是并不放在心上,嘴角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道:“我自然知道豫姐姐都是为了我好,这宫中路本就难走,若是咱们姐妹之间还多有猜疑陷害,这日子怎么过才好呢?”
文妃和豫妃齐声道:“是。”一番话说下来,三人已经行至各自回宫的路口处,攸宁先施了一礼道:“妹妹有些疲累,先回宫了。两位姐姐慢走。”
回长乐宫的路上,冷香小声道:“娘娘,方才豫妃娘娘在昭阳殿上说的话……”
“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攸宁道,“我已开口提醒过了,以后……就看以后的吧!”
冷香想了想,方才开口道:“娘娘方才为何主动向皇后娘娘请罚呢?”
“皇上待我是真心实意的好。后宫之中,若是后妃不和,总归对他不好。这是一层。”攸宁道,“另外一层,是我料定了她今日罚不成我,昔日她几乎害去我一条性命,我总不能一直是任人打压的样子,今日一事也是为了提醒她,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甫进宫的我了,哪怕她多生气,动我也须三思而后行。”
冷香颇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了看攸宁的脸,道:“娘娘和以前……真的不同了。”
攸宁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道:“以前我最看不上后宫里那些勾心斗角的女子,如今却是迫于生计,不得不与她们斗一斗了。不管是冯皇后自己还是她身后的冯家,都不会坐视我这般得宠。就算我不得宠,只要我父兄还在,他们也不会放过我。难不成要让我的两个哥哥为了我,辞去军务回家做个富贵闲人吗?”
冷香点了点头,道:“娘娘既然想得明白,那以后的事情,一切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如何,奴婢陪着娘娘。”
攸宁听了冷香的这番话,心下也有几分感动,她拍了拍冷香扶着她的手,道:“你放心,过两年,本宫一定会为你和巧儿寻一门好亲事,不会将你们留在这不见天日的去处。”
冷香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攸宁又开口道:“昨日我见着蓁儿了,我瞧着咱们那位四王爷啊,是真心实意地待她好。当初和林家那一遭事儿过了,人人都道郡主是不能有一门好亲事了,后来定下这四王爷,人人都道他荒唐,谁知如今竟是因祸得福。我瞧着这两人虽是冤家,却也是天赐的好姻缘。可见这时间的事情啊,多得是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机缘和巧合。咱们除了一天一天地顺着天意往下过,也没有什么旁的法子。”
冷香低下头,叹了口气。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连带着红色的宫墙颜色都变得有些暗沉了。暗红色的宫墙立在两侧,中间的宫道通向一扇又一扇的宫门。这样的路,看起来如此绵长,让人不得不一直往前走,总以为路的尽头会是亭台楼阁,殊不知不论怎么走,路的尽头永远是一面怎么也越不过去的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