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意一路摸索着,毕竟不知他俩人在何处,为着这戏份自己也是得好好下一番苦功的。所幸因着父亲低调的性子,不讲求那些无谓的奢华,便在这偌大的长安西市里寻了处僻静地儿,置办了个栖身的宅子——也不大,一个二进的院落;不过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该有的构筑、物什亦是完完整整,一件不落.
按着他对焦意二娘的话说:咱们行商的,日后不定哪天便得离了这地儿,趁着这个际遇,赶紧送了这小子在帝都见了世面、学了本事才好。
他二娘对此也是深以为然,难得的为着焦父的深谋远虑所称赞着.
无奈长辈们望子成龙的拳拳之心,却总是被了这样以及那样的突来之事所冲击着,被打的措手不及。不管是孩子自己所为,还是来自别处的外部因素,终究是没能应了为人父母的期望,徒惹诸多遗憾.
正如焦意那般为老者所掳之事,便是难以预料着、诸事里的表征了,由命运的推手将其真真切切的体现在了此处.
先前听二娘说对账,若是想当然的跑到街上铺子的账房里去寻,怕是人没见着,黄花菜也早已凉了;再者说了,福叔也都趁了这大好的机会随着众人乐去了,毕竟红婶子也去了不是?
虽然不太懂大人之间的一些你侬我侬,但瞧了福叔追着红婶子的样子,时日一久,自也显了些门道出来为着大人们所打趣着,倒把自个听的也是无师自通了.
没了福叔给他俩驾车,这隔着一条长街的铺子,即便是小跑着也得盏茶功夫呢,更何况去了那里人多眼杂的,吵闹自不必说,教人看了笑话,岂非自找不快?比较下来,哪有自家院子显得自在.
还对账?
对铺子的账?
我看是对你俩的账吧!
自己若是信了二娘的哑谜,怕是都对不起自小在他两人经年累月的拌舌下所得到的“熏陶”,两人那一次次的斗来斗去,终日耳濡目染下,自是有了寻其踪、觅其影的点滴积累,好能教着自己做个判断.
必然在家里!
焦意如此想着,为着印证,还专程去了马舍那边瞅了眼,大门也是紧闭着,用了栓子,从里面闩了起来.嘿嘿,果不出我所料,这下有好戏看了.
缩手缩脚地过了抄手游廊,在西边厢房里偷眼瞧了瞧,没人,猫着身子往前继续走着,正房也无。纳了闷了,不信邪似得沿着游廊继续一步三回头的走着,过了跨院——东厢房也没有.
忽而站直了身子,抬起头眼望着枋梁下精美的挂落思量着:
是了,怎么会在这儿呢?他拍着自个儿额头道:
定是在后院!
当下非礼勿视的过了后罩房(注1).
到了后院,抬腿放脚如期年幼子蹒跚学步样,步子放的更加踌躇,更加轻柔,那姿态,自然,也愈加猥琐.
如先前般将探索的路线如法炮制走了一番,仍无所获.待佝着腰到东侧的厢房时,父娘一大一小的声线便传了过来.
他不是海林,没那听语术施展,不过两人也决计想不到有了一番番安排,到了还会有人听墙角。故而未加掩饰的声音自也能清晰无比的传到趴在门檐下首的焦意耳里.
他倒是本想坐在游廊的坐凳栏杆上的,又想到若那般自个儿这目标终究是显得太过明显,便舍了那想法儿,委屈了自己,趴在这处儿.
好在这几天日头放晴,碧空里微风熏熏,像是为自个儿摇着扇子般,有了这些,刨掉蹲着、坐着那些令自己难受的想法,理所当然的趴在地上,倒也是感觉惬意非常的.
本来也可以继续猫着腰蹲着的,但一想到久了禁不住要酸的双腿,再回味下稍显舒适的感觉,还是选了趴着吧,只是这脏了的衣衫,又得自己动手洗了,不过相比于屋内的情状,趴在此处听着,还是更显划算呐.
焦意到时,两人也已经待了好些时候,她呷着煮好的茶水浅饮着,避了自己的话题,说说笑笑的聊着,焦正炎也在抓耳挠腮中应和着,这般久了,终究是失了耐心,禁不住央着道:
“菱君呐,你看,账簿也不在这,拉了我到此作甚嘛?赶紧回了铺子,今日人少,他们照看不过来,我还是赶紧过去帮帮忙为好,啊?”说着,就往门口走去.
这一番动作,反将焦意吓得不轻,惊得他急忙杵地半蹲在地上,紧接着一个原地后滚翻站了起来,赶紧准备退回去.
冷不丁一声“站住!”打了雷似的响了起来,
紧接着是茶具顿在桌上的声音,搁在他这块儿,都能清楚的听到盖碗(注2)晃动的响音儿.
好一声“站住!”,震得焦意三魂去了两魄,急忙忙定在原地,暗道着完了完了;他也不想想两人在屋子里哪里能看得见他,纯是被二娘那突来一瞬吓得失了镇静,缓过神来后抚了抚胸口,平息了下自己受了惊的小鹿.
其父还没走出两步,那“凄惨”的样子比起他来亦是不遑多让.调整了下表情,赔着笑脸,缓缓地转过身子道“你这…这,唉.”说着,上前绕到她后面,温柔的捏着肩.
“少来这一套!”她摆了摆肩膀,抖掉了搭在上面的手
“哈哈…”焦父不为所动着,仍旧是锲而不舍的将手攀了上去宽慰着,这般推拒了几次,也就随他的厚颜去了.
“那,在别人家里,总是做个样子给看的嘛,我对你的心意,那可是皇天后土可鉴呀!你难道还不知道么?……”
这一顿赤裸裸的真情流露,倒把屋外的焦意听的是佩服不已,暗道着父亲真会哄人.
“莫说这次你们逐打濑子三儿这小小的事儿,即便再有更严重的,我都是坚决站在我家菱君后面撑着腰的!”这霸气外露的宣言,就连自己都不禁感染其中,准备着再进一步,就此拿下,也好能赶紧逃之夭夭…
释1.后罩房:正房之后的最后一排屋子,隐秘曲折,多为女儿家和女佣居住,邻侧有杂间。焦家小宅中仅有女佣居住。
释2.盖碗:据《茶经》载,饮茶历史起源于西汉巴蜀之地,多为珍稀之品,粗茶除外。关于饮茶方式,古籍仅有零星记载,如《桐君录》、郭璞注《尔雅》.彼时茶之一道,当无后之兴盛.但参考武帝之时大一统局面,四方人文交汇,且为行文方便,故应有此道,虽未至顶峰,但亦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