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一年,是前元至正四年,中原大地还是蒙古鞑子的天下,那可真是天灾人祸,昏君奸臣,也是咱汉人的劫难啊!
在这年正月的时候,先是黄河决了曹州城,接着又决了汴梁城。
五月份的的时候,黄河又泛滥发大水,平地起水两丈,冲垮了河南山东的白茅堤、金堤,曹、濮、济、充等州皆受灾,这水势越发大了,浸入安山,沿入会通,运河,一直延申至济南,河间一带。
列位老少爷们,父老乡亲们,大哥大姐们,感谢各位给咱爷们赏脸,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还来听我说书,实在是太给面子了。
今天,咱快嘴刘三,就给各位说上一段开国英烈传,初来乍到,献丑献丑,请咱兰州的乡亲们多多捧场,有钱的您捧个钱场,没钱的您捧个人场,多谢多谢。
话说这黄河发大水,沿岸的河南山东江淮大地,是处处受灾,沿河百姓是背井离乡,卖儿卖女,嚼草根,啃树皮,吃观音土啊,怎一个惨字了得,偏生这蒙古鞑子的贪官污吏们又是各类苛捐杂税,什么过节钱,公事钱,常例钱、撒花钱,扒皮抽筋的盘剥老百姓,真真是不把咱汉人当成人看啊!
这蒙古鞑子皇帝,虽说不把咱汉人老百姓当人看,但也得防着咱们造反啊,列位你们说是与不是,于是在这年九月,鞑子皇帝任命贾鲁为工部尚书,行都水监,前往治河。
列位乡亲,这贾鲁可是个了不得人物,胸有韬略,满腹经纶,修过宋史,又是个治河的行家,可见这鞑子皇帝虽然昏庸,倒也有点识人之明。
这贾鲁来到山东后,征发了十几万民夫,几万军士,开始大规模整治黄河。却也由此引出了一个个盖世豪杰,一番龙虎风云会,直叫这中华大地是风起云涌,天翻地覆。
却说那江淮大地上,先是遭了水灾,接着又是蝗虫大起,遮天蔽日,所过之处,树木庄稼俱尽,老百姓那是连草根树皮都没得啃了,之后又是几十年不遇的大瘟疫,山东河南,江淮大地,十室九空,老百姓真真是没法活下去了。
话说那濠州城外,有一户人家,姓朱,先祖时曾定居沛县,后迁徙句容,最后几经辗转来到了此处的钟离安居下来。此户主人家姓朱名五四,妻子陈氏。夫妻二人俱乃老实巴交的庄稼佃农,也兼给本地地主刘德家做长工过活,生有四个儿子。
他们的第二个儿子出生之时,你道神奇不神奇,陈氏怀胎十月之时,睡梦中,梦到一神人授药一丸,放在掌中隐隐有光,吞下去之后,陈氏醒了,仍旧口余香气,醒来之后,就产下一男婴,生产之时,红光满室,整晚夜里有数道光,嗖嗖嗖嗖!腾空而起,邻居望见,都以为老朱家走了水,呼喊着奔走相救,过来才发现原来是老朱家生了个儿子。
由于这孩子在家族兄弟中排行第八,所以起名朱重八,列位父老乡亲也猜到了,不错,这个孩子就是我们大明朝的开国皇帝,太祖高皇帝他老人家。
此时至正四年,太祖时年十七岁,在这一年,像其他千千万万老百姓一样,太祖也是遭遇了一场人间惨事。父母大哥相继饿死,悲痛欲绝,却没有地方安葬,太祖去求地主刘德,恳求看在父母为他家干了一辈子活的份上,能给块地方安葬了父母,可是这刘德实实不是个东西,为富不仁,对太祖的恳求是丝毫不予理会,甚至还恶言相向。
要说这大贵之人,自有天佑,要不怎么说这吉人自有天相呢。那刘德为富不仁,但是他有个大哥刘继祖却是心善,看太祖爷实在可伶,也是一片孝心,就把自己家的一块地给了太祖,让他好生安葬自己的父母家人。
不错,不错,诸位猜的不错,这块地就是现在凤阳府的皇陵,俗话说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那刘继祖哪曾想到,他一时发了善心帮助的这个穷小子,日后会是何等人物。
更不曾想到,他当初一时心善,却给自己的后代带了一场泼天富贵,话说太祖爷平定天下后的洪武十一年,有感于刘继祖当年的恩德,诰封刘继祖为义惠侯,其妻娄氏为侯夫人。各位父老乡亲,你们说说,这刘继祖算不算好人有好报呢?当年的一点善心,却是换来了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爵,值,真值,值大发了!
哦,对了,还忘了一个鸟人,刘德,话说太祖回到家乡后,也见到了这个刘德,刘德吓得是魂不附体啊,以为太祖皇帝要将他满门抄斩,没想到太祖却对他说,尔之所为,亦恒情耳,不必问。吾贫时,尔岂知今日为天子耶?
就是说,你当年的所作所为也是人之常情,我当时那么贫穷,你怎么会知道我今后会做皇帝呢?后来还赐给了刘德几十顷田地,免了他十年的赋税和徭役。
太祖他老人机以德报怨,实在不是我辈小民所能及啊!
“好,好,说的太好了”。
“快嘴刘三果然名不虚传,端的口齿凌厉”。
茶摊边上聚满了男女老少,虽然天气严寒,但是仍然挡不住老百姓听说书的热情,即使有些人冻得耳朵鼻子通红,仍然不停的大声叫好。
茶摊子里面,正中的桌子上,坐着一个年约四十许,穿着棉衣棉裤,留着短须,手拿一把破纸扇的说书先生,此时虽然冻得鼻涕都快流出来的,但是还是慷慨激昂的大声的说着他的开国英烈传。
茶摊里外足足围了二三十人,男女老少皆有,有人一边低声说笑着,一边时不时的叫两声好。一些小孩围着人群在追逐打闹着。
查小六翘起一只腿,斜靠在距茶摊不远处的文庙前的一棵柳树前,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脸上笑嘻嘻的也是极有兴趣的听着,听到精彩处,也是不由得大声叫好。
他一路走过来,到了这兰州儒学前的街面上,原来听旁人说才知道,自己竟然忘了昨天是九月九日重阳节,这两日在这儒学和文庙前面是不禁摊贩买卖的,一来儒学里的生员这几日都休沐,二来也是给这平日里有些冷清的文庙添一点人间的烟火气。
不然供奉至圣先师孔子的庙里,一直冷冷清清的,想必孔子他老人家也不会高兴。
自汉朝开始留下来的传统,重阳节要登高,人人插茱萸,吃桂花糕,喝菊花酒。
茶摊旁边就有几家糕点摊位,桂花糕当然是必不可少的了,还有什么炒栗子,蜜果子,十香茯苓糕,瓜子,咸豆的。摊位之前香气四溢,还散发着腾腾热气,看的查小六是口水直流。
旁边又有卖面食烧饼的几家摊位,查小六问了问,一碗面现在竟然要四五文钱,比之前涨了不少,弘治五年之前,一碗面不过二三文钱而已。
还好,在一个面摊前也有阁老饼卖,刚出炉的。热气腾腾,闻起来就香气四溢,看起来非常好吃的样子,勾的查小六口水哗哗往下流,原本就没吃饱,现在更是饿的不行,再一问价钱,不过一文钱一个,还是很划算的,最后咬了咬牙,掏出一文永乐通宝。
这阁老饼,却有个说道,乃是此时的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丘浚所创。
这丘浚参与修过《英宗实录》,充过《宪宗实录》副总裁,续写过朱熹的《通鉴纲目》,续补真德秀的《大学衍义》,作出了《大学衍义补》,实乃是一位博学鸿儒,理学大家。
由于丘浚和之后的海瑞都是来自海南琼山的两个大名人,后人将二人合称海南双璧。此时丘浚已经七十有五,不过在查小六的印象中,他好像也就活到了七十六岁。
查小六看面摊前的大婶做这这阁老饼,却不用糯米做,在这边地,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哪来的糯米,只有用稻米将就了。用稻米淘净,拌水,磨成粉,沥干,米粉两份,白面一份,和在一起,加上鸡蛋,再摊熟。手艺相当精湛。
查小六急不可耐的接过大婶递来的冒着香气,热腾腾的阁老饼,也不怕烫手,凑上前去迫不及待的狠狠咬了一口,香甜酥脆,满嘴留香,感觉浑身一瞬间就变得暖洋洋的,似乎也没有先前那么冷了。
查小六本一边小口小口咬着这香脆的阁老饼,生怕自己忍不住狼吞虎咽两三口就将这饼吞下去,那可就真是猪八戒吃人参果,糟蹋了。
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街中间玩杂耍卖艺的,有玩飞叉的,拿大顶的,翻筋斗的,耍花坛的,踢毽子的,说实话这戏班子很一般,表演的都是些非常简单常见的,对查小六这个见惯了后世那绚丽夸张的杂技的人,着实没什么吸引力。
最后还是看见前方围了不少人的说书,吸引了他,虽然后世自己也喜好听些郭某某、冯某某等人的相声,但是似乎比起眼前的这位老先生来,还是差那么一点。
这老先生声情并茂,声音抑扬顿挫,时不时的还要卖弄卖弄自己的口技,仅凭一张嘴,就把个故事说的是引人入胜,精彩纷呈,实在让人欲罢不能,一下子就吸引了查小六。
他倒是也不想凑到跟前去,四周看了看,索性找了不远处,文庙跟前一棵大柳树,卸下自己的大包裹,一边吃着热乎乎香甜可口的阁老饼,一边津津有味的听起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