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执轻刀,所制不得法,则铁不炼钢,轻则侥薄,砍下一刀,刀口偏歪一边,焉能杀人?
如要坚硬,则刀必厚,厚必重,非有力者不能用也!
所以制法惟以刀背要厚,自下至尖渐渐薄去,两旁脊线要高起,刀口要薄,此即轻重得宜也!
慢着慢着,老爹,您不是说您大字都不识一个吗?怎么今天说的话,这么深奥?连我们先生都没有教过我呢?
咳咳…,臭小子你懂个屁,虽说你老子我大字识不得一箩筐,可是这是咱们祖上传下来的用刀口诀,咱们是从西安左卫来的,祖上代代都是关中刀客,这口诀可是代代口传,想当年,老子也是背了一个多月才……….咳咳咳,那个,总之不管懂不懂,现在都给我好好记下来,听见没有?好好听着!
铁要久练去渣,磨时无麻子小点,如镜子一样光彩,则遇潮亦不致上锈,乃铁多练少,是久练成钢也。
刀鞘口要宽,刀口寸金箍入鞘口,略紧勿松,紧松亦要得宜,以便出入
小六子,昨天教你的,背下来了吗?什么?昨天跑去阿干河边摸鱼去了,混蛋,气死老子了,手心伸出来,什么?怕疼,咳咳咳……暂且记下,下次再犯,二罪并罚!
拔刀出鞘式,左手持鞘,右手阳持刀鞘,先拔出少许,喂!臭小子,让你拔出少许,你全拔出来干什么,给我插回去!
再用手掌托拿刀背出离鞘口,以左手持刀,再后双手共持刀把砍杀,哎呀!臭小子,让你做做样子,装装把式,你他娘的怎么说砍就坎,还好老子身手敏捷!
埋头刀式,此开左边门户,将左边身体向敌,喂,臭小子,我说这一式叫埋头刀式,可没有说让你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把头缩起来!
好,好,好,待彼轻刺入,以刀横栏枪,斜进右脚,对,是踏右脚,换左手共持刀把,然后,劈砍,对,用力,用力劈,早上没吃饭吗?这么细棵树都砍不断,哦,对了,忘了你小子今年才十岁。
入洞刀势,此势亦开左边门户,侧身放空,对对对,待彼攻来,则将刀自下朋起,进右步,单手向下斜撩而上,喂,臭小子,是让你撩,不是让你使猴子偷桃这种卑鄙下流的招式,不过你小子小小年纪,就能无师自通,以后倒是阴人的一把好手,有你老子我当年的风范。
单撩刀式,此先或立埋头式或入洞式,待彼攻来,将刀横揭起荡开他的兵器,斜进右脚,单手自下撩起一刀。
腰坎刀式………
右独立刀式……
右提撩刀式……
左定膝刀式.....
一个个场景不停的在脑海里回荡。
夕阳下,风雨中,白雪皑皑,寒风呼啸,十几年寒暑不辍,只为了一个刀客家族的传承。
倒不是有什么光宗耀祖的企图和想法,只是一点朴素的情节,做人不能忘本。
在这自古以来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大西北,除了土里刨食,似乎大抵就剩下从军作匪,在刀口上舔血混口饭吃了。
就好比农民的耕牛和锄头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那手里的刀与一手凌厉的刀法,则是关中刀客赖以安身立命的根本。
在这个混乱的边陲之地,若没有点保命的本事,似乎真的只有被欺凌鱼肉的份儿。
自己的父亲,一个既熟悉又有点陌生的人,只有查小六知道他的真名字,旁人都叫他查刀客,因为不管是在当初的西安左卫,还是后来的阿干里,人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出色的刀客。
同里的街坊都不会问他为什么会从富庶的关中跑到这偏僻贫瘠的陇右,也不会问他明明可以靠着一手出色的刀术去当个护卫,或者去哪个商队做个押运,像他这样的人可是东家抢着要的。
而却甘心窝在这个山沟沟里耕种几亩贫瘠的山地,土里刨食,靠天吃饭。
其实这临洮府、巩昌府,及再远些的甘州府,凉州府多有来路不明的逃户逃军亦或犯了事的亡命之徒,倒没有人去刻意打听别人来路。
儿时的记忆还有,父亲只是杀了两个欺辱他旧日袍泽遗孀的流氓地痞而已,手上两条人命,不得不带着年纪尚幼的他流落到此处。
父亲对他一直是有很大期望的,希望查小六能跟着先生好好念书,不要像自己一样做一个睁眼瞎,将来读书识字了,好寻摸一个安逸的营生,比如当个账房,去大户人家做个西席,再不济还能当个教书先生,能平平安安度日。
不要像自己一样,在刀口上奔波,毕竟善用刀剑者,死于刀剑下。
很朴素的想法,当然父亲是绝对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查小六能得个什么功名的,即使是个秀才都没有想过,毕竟秀才对他来说那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教他家传的刀法,让他勤加练习,也只过是履行一个传承者的使命,毕竟祖上传了好几代的东西,不能断在自己的手上。
人,不能忘本啊!这是他嘴里常常念叨的一句话。
“人,不能忘本啊”,查小六嘴里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眼睛竟然有些微红。
查小六看了看旁边地上掉落的那把短刀,还泛着寒光呢,冷冷一笑,看了看被自己腰刀抵在颈间的那汉子。
刀口已经划破皮肉,一道血印子虽说不是很深,但是也是触目惊心,所有场中之人都看得出来,若是那少年手上再稍微使那么一点点力快速一划。
血绝对会像那五泉飞瀑一样飞溅而出!
“且...且慢...千万手....留情.....”。
赵二虎急切的嘶吼从耳边传来,听得出这老小子是真的急了!
呼吸急促的连喊话都连贯不起来!
那汉子早没有了先前的阴狠和嚣张跋扈,只是微微侧着身子,嘴歪眼斜,紧张的咽着唾沫,眼睛斜斜的向下盯着抵在脖间的腰刀,想尽可能的离刀口远些。
谁知那冰冷的短刀就像一条毒蛇一样冷冰冰的盘在他的脖间,根本无法挣脱,嘶着毒舌,随时都能狠狠一口咬下!
原本拿刀的右手上鲜血淋漓,阵阵剧痛传来,不停颤抖,甚至鲜血都顺着手指滴滴滴的滴到了地上。
这把腰刀长三尺二寸,重一斤十两,是老爹留给他的,五成新,他一直揣在怀里防身。
刚才这汉子得了那赵二虎的眼色,二话不说,劈头就是一刀砍来,在别人眼里可是事出突兀,这汉子看着也是个惯会玩刀的,周围众人都是纷纷替他担心,觉得他查小六是有死无生了。
却不知这汉子这点把式,在查小六这个祖上都是靠着刀子吃饭,又苦练近十年的准刀客来说,简直就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其实不用周边众人和那说书先生的提醒,打那赵二虎态度一边,查小六就暗暗留上了心,没办法,谁叫他后世是个假警察呢,对于潜在的犯罪分子,一向是充满警惕之心。
打那汉子掏出刀子,查小六早已探手入怀中,悄悄摸着了刀鞘,那汉子当头一刀劈来,在外人看来,狠辣凌厉无比,但是在查小六看来实在是平平无奇,力道速度都是拿捏不准。
当下一个快速拔刀出鞘式,然后一个单撩刀式,荡开对方劈来的那一刀,接着一个入洞式快速反手一挥一撩,狠狠划过汉子拿刀的右手。
那汉子吃着这用力一荡,当即刀就被荡歪了,还没等他反应归来,紧接着的快速一划,短刀当即脱手,手背上被长长划开一个口子,顿时鲜血淋漓。
而此时查小六的刀子,已经借着向上撩去的惯性力度,顺理成章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整个动作快如闪电,如行云流水,秋风落叶一般干脆利落!
这短短的瞬息之间,局面就完全反转,甚至先前那有的女子被那汉子的狰狞面目和一言不合就拔刀的狠辣吓得尖叫声尚且没有平息下去。
“小....小太岁,且慢动手,我这兄弟有眼不识泰山,一时不慎冒犯了虎威,坏了江湖规矩,且请手下留情”。赵二虎忙不迭的大声嘶吼。
好似屁股被火烧了一样,一下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就想冲上前去,但是却又生生止住了脚步,是半点不敢刺激到对面的的一点情绪。
生怕对方一个手抖,自己一个弟兄就要报销了!
只能张大着嘴,眼巴巴的看着,他刚才仅仅是想让手下这兄弟试试对面的这个小子有几斤几两,是真的有些门道,还是压根就是过来打马虎眼唬他们的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赵二虎这个老混子可精明着呢,自己暂时不能动手,毕竟真有个万一,自己还要把事情再圆回来,可以推说是手下没有得到自己的授意擅自动手,再赔个笑脸这事可能就过去了,毕竟自己这边人多,对方也要掂量掂量。
要是这小子真的是个空子,那也正好让手下的刀见见血,让他知道知道爷们不是好糊弄的,即使不要他的命,留下条腿或者一只手倒也是个教训。
没想到现在却给他了一个这么大的“惊喜”,真真是完全没有预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