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火在空气中拽动好似要从窗棂中溢出,一身缟素的小小身影挑弄火盆中未完全燃烧的纸钱灰烬。刚换过草芯的长明灯旁,就着微光,她那波光粼粼的双眸里不禁泛起零星睡意。
“嘭~嘭~”额头磕在地上。
“吱~吱~”似乎耗子在房中啃啮。幼娘却是乏力的思索到家中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损毁的物件了,老鼠耗子什么段位就随它去吧,她只是强打起精神来继续为过世的亡夫守灵。
嘭得一声从棺材里传来,“哐当”棺盖落在了一旁的地上,一个僵直的身形端坐在棺中。一阵噼里啪啦的炒豆子声伴随着他舒展地址筋骨传开。
“可人儿呀,你是在为我披麻戴孝吧?现在已经用不着了,听我说的除去吧。”
幼娘看著棺材中熟悉的面容,虽然苍白的恐怖但依然能分辨那是她亡夫的样子。可一听到这话时的她却是怒忿之至,喝道:“哪来的死鬼,说那门子鬼话。”他可是亲眼看见三天前大秀才中了举人,喜极生悲魂魄离体,尽数被那阴司的鬼差勾了去。不经意间她已经拾起了棺盖。他这可怜的官人生前没有享受到荣华富贵,死后还不得安生。
就在棺材板要被幼娘强合回去,好让被借尸还魂的丈夫安息时。眼见就要栽在这小妇人之手的“假杨茂”庆幸自己是做了十足的准备的。镇定自若的说:“幼娘,我真是你的丈夫杨茂,我不和你开玩笑了。有什么话尽可以说,尽可以问我?”
看着那不久前还许诺白首相依的人,幼娘停下了手上动作,发了话:“你我姓甚名谁?平日称呼如何?”见有了机会杨茂便说到:“我乃是杨柳村秀才姓杨单名一个茂字,加冠后取字秀材,邻里好事之人多称我杨大秀才。你娘家姓韩,嫁予我后自然是随我姓,单名名一个萌字。你因气我科考屡次不第平日里唤我杨大秀才,我则爱护你这个天仙般的小娘子娇小可怜,只称你幼娘。”
一番连珠炮下,幼娘竟然找不到纰漏便问:“那你在说说你我洞房时的约定。”这可不得了,正主都不一定会记得。这个杨茂却是振振有词地说:“哪有什么约定,新婚的那一天你连嘴都未曾张过,哪来的山盟海誓。你要是想要,从今以后自是天涯漫漫,生死同舟,不求白首也要携手。”
虽说那天的是她不想再提,可没想到这家伙尽然知晓。幼娘波澜不惊的又问:“那你说说三天前,那阴司鬼差钩的你去做了了什么?”
到了这时杨茂知道自己距离自己身份坐实已经不远,便耐着性子说:“这是好事,那是阎王知道我登上了仕途,来邀我吃酒庆贺,还说我日后不登台阁作辅,也要宰执州务。”接着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加具有说服力,杨茂又说自己被那阎罗王强拉着喝了个酩酊大醉。酒醒了后又游历了酆都鬼域,见识了阴间判官断狱判案。一道上那是个忙的不可开交,刚刚他还帮那阎王考课了一位城隍的功绩,平反了一桩冤案。可以说是劳累至极、饥渴难耐。
说话到这里那杨幼娘自然是抛下棺盖,瘦弱的身子扑到了杨大秀才怀里,喃喃低语还带着泪意:“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不求山盟海誓、死生与共,只希望日后你能金榜题名,做个状元郎。”
刚刚完成“借尸还魂”全部内容的杨茂立马就感觉到已经死去三天的身体有多么虚弱,即刻催促:“幼娘还不去给你的’状元郎‘倒碗水来,再这样用力抱着可是真会成寡妇的。”
一番饮水汲汤、狎语亲昵之后,两人就抓紧黑夜的末尾开始了休息。明天他们还要在一大堆远亲近邻的面前解释这起死回生、阴间三日游的事,可有一大堆要忙的。
次日除了穿戴孝服前来吊唁的族内亲友纷纷大吃一惊,原本已然断气的新科举人又是活蹦乱跳的出来劝大家不要惊讶。有人说这是悲伤过度生了幻觉;有人说这是某个神佛保佑送他返阳;还有人说他这是一是休克假死过去了……众说纷纭但没有人觉得人死而复生是件坏事。虽然有人说是祖上积德仙神显灵,也有人怪当日医生医术平庸导致误诊,但总之自家族里多了一位举人也是一大幸事。至少举人也是一个官身,不同于平头老百姓只能一辈子老实种地。
本来一些远亲来之不易,一些近邻帮忙操持丧礼也是耗费。于是乎大家一合计干脆丧事变喜事。众亲族庆祝中举这一事也就格外热情,毕竟庆祝和哀悼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他们这一般也就搞的杨大秀才…额不…杨茂他这中举好像泼天大的喜事般。
酒席之上,被强劝了三杯酒的杨茂不胜酒力顿时吹嘘起了自己阴游地府冥界,断案考官的一揽子奇闻轶事。其他吃酒的宾客有的将这是镇上说书的故事听,有的则信以为真。当然大多数人都是相信的,不信的在这位降临凡尘的神仙面前也找不到理由不信。
庭院之中,宴席之上,酒水下肚,举人在前。大家都是以和为贵,热闹喧嚣,无一不道喜称贺。就连原本听说举子暴毙而惋惜的县令也派皂吏衙役到村里过来说:“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杨秀材果然只是被那阎君邀去吃了一趟酒,这不就回来了。选个空闲的好日子,本官定要亲自见见。”
亲族的酒宴终将散去,那个家里没有一些事要处理。午后也就只有几个族里长老抓着举人老爷寻三问四,几个邻里帮着幼娘收拾筵席,好分些残羹冷炙。有倒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奇人异事则定要是写进书里的。这杨茂的事经一大堆亲朋好友一传便是声名大噪。毕竟举子少见但又有不少,可这中举后先死后生的确实少。加之杨茂这厮才华不匪,还在本次乡试中名列前茅。不少人其实是被他突然暴毙给吓退了,没有来得及结交他的人现在也是要来拜会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