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想起第一次见着他，是状元游街。
他却摇摇头，“那不是第一次。”
他说什么，我也不甚明白。我永远也看不明白他，原以为一个文弱书生，有朝一日却成了征伐西北的大将军，成了权倾朝野的魏王。
如果不是周嘉鱼一病不起，兴许他早就有了他的王妃。他应该会和他的表妹周嘉鱼恩爱不疑吧？如果不是上官宏的阴谋，他也不会娶我？我和他这场权宜之计，也该到此结束。
他见着我出神了，便低头去吻我，“要专心。我在你的面前，你却想着别的男人，可好？”
他盯着我的眼睛，“还想着苏昀卿？”
没有等我否认，他惩罚似的用力吻下来，我挣扎了几下，一把将我打横抱起，一下子摔在龙凤呈祥的大红色喜被上。
被子下似乎有什么咯得我一痛，我把手伸进被子里。
他俯身下来，解开要腰上的系带。
我从龙凤呈祥的被子里拔出那把匕首，冷光一现，锋芒毕露。
而他眼里先是一惊，更多的是质疑。他大约没有想到大婚之日，有人会谋杀亲夫。
沈南曜伸手去挡，只听的“叮当”一声，匕首已经落在了地上。
他的手臂破了口子，血便顺着胳膊肘留下来，我难得看见他有一分失神的样子。
“楚明月！”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将我勒在双喜鸳鸯枕上。
我根本无力反抗，就像濒死的鱼儿，只是用那样惨淡浓烈的目光看着他，我知道，先发制人的道理，“我已经服了毒。我知道我多半是杀不成你。我也知道，我若是杀了你，你的人也不可能让我活着走出去。大不了，鱼死网破。”
我是大周长公主，自然有公主的骄傲。
如果算准了时间，该毒发了。早一点死了，也就不会受他折磨。
人死前总是格外的胆子大些，我的情绪起伏也大了些，“我恨你！如果不是为了逼你退兵，我不会出此下下策。”
成亲也算是拖延了时间，正是拖延了这么些许时日，如今的京城可不是他沈南曜能够轻易撼动。何况，我一死。他处在风口浪尖，总要忌惮几分。
“明月！”他的额头青筋暴出，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狰狞可怖的样子。
可我，什么也不怕了。“我的血，绝对不会成为你利用的工具！”我一字一字决绝果断的道。
我抚摸他的脸庞，却是笑了，“我乃是大周的公主，焉能嫁给乱臣贼子！今日之后，我倒要看你如何堵的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你从来没有想过嫁给我？”
沈南曜却问了我觉得十分傻的问题。
“自然没有！”我还是一样的决绝果断。
他见着我嘴角渐渐流下的血，用力的掐出我的下巴，“吐出来！”
“吐出来！”
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毒药，我服下的是无药可解的毒。
我面带着笑，冲着他摇摇头。
他此刻该想什么呢？想我死之后，找个什么由头，对外宣称。
“传太医！”沈南曜捏着我的下巴，朝外面大声道。
“快传太医！”
我疲惫的看着他，看着匆匆而来拎着药箱的太医。抬手道，“酒里……有毒......”
我倒要看看毒死公主的罪名，他沈南曜如何化解？只可惜我是看不见了，我忽然觉得有点可惜。
沈南曜没有理会我说什么，太医听着这骇人的消息，脸一阵红又一阵的白。
沈南曜问，“怎么样？”
太医摇了摇头，连忙退了出去。此时沈南曜的人也闯进后院来，将这里团团控制住。
沈南曜拿袖子擦了擦我嘴角的血，“明月......”
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而沈南曜的面庞也越来越模糊，他依稀在我耳边说着什么，但我已经什么也听不清楚。
最后我的嘴角化作一个上扬的弧度，这些天的纠葛终于到了头，而我也用死将他圈进一桩麻烦事里。
我好疼啊，不禁皱起眉头。我知道那种吞下便会咽气的毒药，可我偏偏选着这种会折磨人的慢毒。那是因为我有话要对沈南曜说。若是说不成了，我一定很后悔。
这些话我想了好多天了，我艰难的咬着牙关，在他的耳畔，“我恨你……”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我想了好多天的话，终于说出来了，我睁大双眸，笑出声来……
我哽咽的咬紧牙关，如释重负。
我只觉得眼皮越发的重了，眸中越发的模糊起来......儿脑海里却浮现起一些零碎的片段。
他为我采来窗前白玉瓶里的红梅，他将我拉上马，京都的冬天也是美的，朱雀大街上的人都看着我们，我躲在他的怀里，他会庇护我在他的怀里。
他身上有淡淡的梅花香味，这香味却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我终于想起年幼时在上林苑里，他背着我在围场的雪地里一步一步的往外走，我累极了，怕极了，什么也不记得了，可我记得他身上的味道。我趴在他的背上，却觉得很安心。我许诺他，你救了我，我会让父皇赏赐你。
他没有应声。
我至今也不知道救了我的那个侍卫是何人，我醒来时身边只有一簇红梅花，从那一天我才喜欢上了红梅花。
原来......是他......
可惜太迟......
我带着些微笑意，终于咽了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