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墙铁壁化为灼灼熔炉,那些人在炉中挣扎着,哀求着。留在最外层的人不顾滚烫的钢铁一点一点撕落身上的皮肤,拼命推开挡在身前的各种辎重。而身在内层的人却成了这些人逃出生天最大的阻碍。
有十双手在推到铁幕,就有一百双手在他们身后拉扯,似乎只有在这种时候那些人心中团结的意识才会空前地强大。越来越多的人想要出去,就有更多的人想要践踏在他们身上早点出去,就这样无数鲜活的生命被生生葬送在这场大火中,估计到最后这场大火只有把他们身上的血液都彻底烤干才会真正止息。
还驻留在坡上的将士大多已经被这幅地狱般的景象吓得说不出话来。那个传令官更是双手颤抖,面色毫无生气地跌坐在地上。刚才的御守之令是他所传,冥冥中已经与这些人的惨死勾连上了,这样的罪孽他一个小小的传令官哪里承受得住?
此时王杰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不再平静的内心。说到底他也和王邑以一样犯了轻敌之失,如果说王邑之前没有动用弓箭手狙击是从心底就看不起刘秀,那王杰没有去细究之前落入阵中的黑囊到底是何物便是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重视刘秀的另一种轻视。
新军遭难,作为始作俑者,叶小枫也有些于心不忍。他虽然也是军队出身,但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看着这么多人死在自己面前,原来是如此压抑的一件事情。
在这方面,他手下的那些将士显然比叶小枫表现得正常得多。他们倒是记得清楚此行的任务可不是来替敌人默哀的。叶小枫手下的那些将士见自己的将军并没有什么别的表示,便按照之前的布置,迅速开始变阵。
火攻前留在两侧的骑兵以一往无前之势冲到方阵的最前方,这时候骑兵强大的机动性终于体现出来了。还未等对方重新组织起防御来,两排骑军呈一个锥形向前突进,有如一柄利刃,轻而易举便撕裂了新军那已经残缺不全的队伍。焦土染血,狂乱的马蹄之下又添了不少亡魂。
数千人的方阵便在叶小枫的眼皮底下土崩瓦解,四散溃逃开来。而跟在骑兵之后进场的三千手持长戈之人更是像一阵飓风之后的急雨一样,迅速清理了骑兵碾过之后的战场。
这次冲锋叶小枫并没有冲在前面,反倒是不知不觉落在了这些人的身后。他凝着目光越过自己的队伍,望向坡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
那些人在退,不论是出于恐惧还是想要有多应对,王邑身边都已经走了不少将领。
不过叶小枫一点也不担心他们回去求援。从此地回他们的营地尚需大半刻的时间,即便真让他们回去了,也不见得能一下子把人带来——这次叶小枫算是把之前带出来的那几套衣服用到了极致。
半柱香前,新军的大营外来了两个身负重伤的男子,他们身上的军甲破损地得极其严重,只能从……上勉强看出是这两个人的军阶应是不低。
此二人相互搀扶着,用剑鞘支撑着羸弱的身子,走到营外咫尺之时,终于支撑不住趴倒在地上。在营外值守的哨兵发现了他们二人,连忙招呼人来将他们扶了进去。
不久,有个魁梧的男子掀开了两人养伤的帐房,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和人将你们伤的?”
其中一个机灵些的连忙起身跪下,不过因为身体不便,被那个男子劝住了。若是叶小枫在这里一定会忍不住叹服自己真是没有找错人,以张越现在的演技,比起现在很多的小鲜肉都好太多了。
张越被扶回榻上,说道:“刘军……我们遇到了刘秀他们的伏击!将军他……牺牲了!”说着,他这么一个大男人已经声泪俱下了。
营中等候的其他将领也都被这个家伙的情报吓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大军临敌,主帅遭斩,极大地打击了大伙儿的士气。再加上前几日营中粮草被烧,今日位于父城的主粮仓又遭天灾,军中已经产生了一些不安的传言,现在更是坐实了那个传言。
这时,从帐外再次走入一个黑面长须的中年男子,只是他比起寻常男子来还要矮了一截,但是此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沛然莫名的气势,比起王邑亦不遑多让。只是相比王邑,这个人身上的气势多了几分冰寒的煞气,帐中的气氛都不觉沉寂了几分。
随这此人踏入帐中,所有刚才还在纷纷议论的人尽皆缄口不语,身体不自觉地便站成一排。之前问讯伤者讯息的那个将领也不例外,在见到这个中年男子的一刻,脊背也微微弯下了些弧度。
“你刚才说王邑他死了?”
在这新军大营中敢直呼王邑之名,张越突然有那么点紧张。因为临出行之前,叶小枫曾经和张越交代过,行动中可能出现最大的一个变数——司徒王寻。据悉那个王寻已在汾丘之北找到了劫走王家小姐的那些匪贼了,已经并且已经将那伙人全数歼灭,正在回来的路上。
汾丘虽在昆阳以北百里之外,但是因为王寻所带皆是骑兵,想来赶回昆阳不过朝夕之事。按照叶小枫他们出发前收到的最新回报,王寻已经在绕道来了昆阳地界。此二人若是联手,想来昆阳之劫恐怕就难以度过了。
因此叶小枫才连夜布下了诸多安排,天不亮便开始行动了。眼下张越遇到的自然便是王寻无疑。张越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想不到刘将军观照自己的话居然成真了。
行动之前叶小枫就考虑到了自己此次主动出击虽然只带了这么点人,可王邑的疑心再大也不至于真的仅凭着手头的万人迎击,况且现在这万人只怕已有了怯战之心。此消彼长之下,他势必把营地中剩下的数万人都调过来对付自己。所以他需要有人去帮他调虎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