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那颗难得的梦境球后,彦许并未径直去找湛卢求问,尘封在大脑深处的儿时记忆被重新翻开,或许他根本就不好奇制造梦境的奇异方法了。
不过近日他的身体似乎有些奇怪,他总是走神,在与人交谈的时候,在执行日常任务的时候,思绪忽然飘荡去某处。虽然每次都持续很短时间,但是这并未由大脑批准的发愣,让搭档凛不得不担当起复读机的职责,同一句话讲上好几遍才能钻进彦许拥挤的脑部。
而白昼里忽然出现的走神,也并非只是简单的放空,在那短暂的数秒里,他的眼前总是在闪现着陌生的景象。有时是一个身负重伤的男子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低声呻吟着,有时是战场上刀光剑影的激烈较量。这些不同的故事不断占据着他的脑袋,仿佛用水灌进脑部也赶不出。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凛十分不满的使劲拍着桌子,抗议彦许在他的牛皮吹到极致时走了神。彦许甩了甩脑袋,将飘荡的思绪暂时归正到现实生活中,佯装还未睡醒的样子继续和凛打趣着。
回到林中小屋后,好不容易打发走凛的彦许躺在硌背的单人床榻上,仔细回味着这几日闪现在他眼前的所有篇章,心中的疑云仍是密布。鬼魂早就失去了做梦的能力,那么这些内容各异的白日梦到底是如何占据他的大脑的呢?
梦境执行局内。
辛荼正焦急的在办公室中踱着步子,手里紧攥着一份事故报告,因为用力过度关节有些发白。
原本在外办事的湛卢收到紧急讯息后,急匆匆的闯进了办公室,见辛荼面带愁容的来回走动,也不上前询问,静候在旁。
许久后,辛荼才稳住了心中那股焦躁不安,将手中的事故报告递给湛卢,冷冷的说道:“轮回阁那边的档案被盗了。而且不是普通的档案,是有关那位人物的档案。”
湛卢听闻此言,脸庞上露出了讶异的表情。每个人类死亡后,生前身后的档案都会被归档在死神殿的轮回阁中,随即才能进入下一世轮回。普通人类的轮回记录自然不会引起注意,只是搁置在特定的木匣中几张薄纸罢了,可有些人类的档案会被特意收检在轮回阁的最高层。这典藏着数代人类每一世档案的轮回阁,坐落在阴间地府的最深处,由死神殿侍卫把守着。数千年来,不是没有人曾经对过往的秘密动过探究的念头,可是无一人能活着走进这座阁楼。
湛卢神色微怔,很快便掩下严重的郁色,低声问道:“轮回本就是阴间不可侵犯的规律,千百年来无人敢出手干预,再说那轮回阁由奉栀手下的死神殿侍卫把守着,什么来头的家伙能够盗取档案?”
辛荼转过身来,只见他眉心深深拧起,半晌后沙哑着嗓子说道:“兴许是和被盗档案的主人不相上下的人吧。天色变了,有人想要阴间大乱,那帮躲在阴暗处的老家伙们也该回来主持大局了。”
湛卢急忙接着问道:“可是世人们根本不知晓那位已经身故了,在他们看来,他仍然是不死不灭的神。”
“那位被神化的老人物,肉身消亡后便进入轮回了,关键是,你可知道他此次轮回的这胎凡体是谁吗?”辛荼冷冷的撇下这一项疑问,将所有的秘密都埋藏在眼底,与窗棂外的藤蔓共享着沉寂。
湛卢退下后,便疾步前往了梦境执行局的档案室。在档案室内,他打开了存储着千百年来所有执行官档案的电脑,目光如精准的仪器般仔细扫描着每一页码出现的人名。他能够如此翻阅这些绝密档案,多亏了那张静静躺在上衣口袋里的黑漆权限卡。
时间线逐渐被倒流回先秦时期,这段盗匪蜂起,四处饥馑的战乱时代,不仅仅为无数的文人墨客提供了创作的沃土,滋养出了掀杆而起的英雄好汉,同样也诞生出了历史长河中的初代梦境执行官。而在往昔日渐衰落后,所有的王公诸侯皆会死去,但初代执行官们,却作为往昔的最后遗存永远的逗留了下来。
湛卢的视线往上迅速浏览着,鼠标数秒后停在了其中一个姓名上,当他点击开那位祖宗级别的执行官的档案时,在姓名栏右侧赫赫立着一行大字“已知为造梦者”。而其余几栏皆为空白,有关这位无所不能的执行官的所有信息,似乎早已湮灭在了涓涓历史长河之中。
他合上电脑,暗自下了决心要拨开那层层迷雾,决意天明后前往死神殿弄明白谜团的本体。这世间本就不存在不透风的墙,秘密纵使能被妥善保管,也断然不会一直不被人所知。
这时只听窗外一声雷动,夜色中狂风大作,阵阵雷声仿佛从头顶滚过,闪电映得档案室的窗外恍若白昼。雨点敲在玻璃窗上砰砰直响,像无数双大手,在用力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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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冥府的忘川河边。
身着黑色宽衫的死神殿长老奉栀伫立在奈何桥边,冷眼注视着那流淌的血黄色河水里备受煎熬的孤魂野鬼,远方不断传来念经的梵文声音压制着企图爬上岸台的枯骨们,令他们坠落入浑浊的波涛之中,偶尔一两句凄厉的叫喊声穿破河面。
而站立他身旁的椎疫特使,也是一动不动,竟就如同枯死的树木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奉栀微微点头示意。椎疫这才躬下身躯,用早已备好的渔网从忘川河中捞出一具还未完全腐烂的肉身。椎疫颇为嫌弃的将那副肉身搁置在脚边,随即恭敬的拱手问道:“长老,您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呢?”
椎疫转过身来,那双浑浊的眼珠散发出令人畏惧的寒意,而那股从骨髓里窜起的寒意浸透了听者的四肢百骸。只见他满布褶皱的苍老面庞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说道:“现在阴间做主的黄毛小子们,都是占据着王座的野猴子罢了。我想做的很简单,让真正的主人来主宰这一切。”
椎疫愣了愣神,随即用力拍了拍手,几道黑影凭空出现在忘川河边,将那副还未完全腐烂的肉身抬进了冥府之中。
两只干枯的鬼手攀附在忘川河河岸,显然是初来乍到的恶鬼企图逃离这血黄色的炼狱,这副小算盘自然被伫立在旁的奉栀尽收眼底,只见他冷哼一声,猛的抬起右手紧握着的索命杖,向那双枯骨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