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彦许,是梦境执行局的普通执行官。
啊对…正是楔子中你们所见的那位,想要跳崖结束人生的蠢货。不过那已经是两年前的旧事了,从我的痕迹于人世间彻底抹去开始,便是一只打卡上班的公务员鬼魂了。这两年间,我穿梭于无数人类的梦境之中,像是身姿轻盈的燕,来时和离去都不会沾染到一丝凡尘。
作为凡人,你们也许不太能理解梦境执行局存在的意义。就让我,用最直观的语言来阐述它的重要性。普通人的一天分为白昼与夜晚,白昼是天界的管辖范畴,而夜晚,则隶属于阴间的管辖范畴。人类在白昼的善恶行径,皆由仙子来奖惩,而在太阳落山之后的善恶,则由鬼魂接手管辖。而梦境,作为凡人夜晚必不可缺的环节,悄无声息的改变着每个人的命数。因此,阴间特别设定了梦境执行局,对凡人的梦境加以管理。而三界对于梦境执行官的定义是,仍然保留着凡人的躯体,半人半鬼,特别的存在。
我们的工作大多数时间都是枯燥无味的,譬如窝在一个被称为观映室的狭小场所里,观看着某些无聊至极的梦境。但偶尔也会有岀差的机会,当梦境观测仪捕捉到某些不寻常的梦境之际,我们便会背起行囊飞去一探究竟。每名梦境执行官配备的工具不同,能力也就不同。我的同事,凛,也就是那个两年前把我生拉硬拽走的家伙,所持有的是一支笔,因此他可以篡改部分的梦境,这对于他来说,就跟修改做错的算术题一样简单。而我的工具则是一个精致的储存袋,可以吸纳进指定梦境,并将它们放生在其他人的睡梦之中。
像我们这样的普通执行官,在梦境管理局有数百名中,都只是寻常角色。真正拥有能力的,还是食物链上方的特别执行官,以及食物链最顶端的梦境制造者。没错,等级的划分,正是我们对梦境的干预能力大小的象征。
你们很难想象到,梦境对于一个人类的人生轨迹,有着多么重要的影响。我的直接上级,湛卢,曾经自豪的告诉我,许多掀竿起义的豪杰,前辈们只是在其睡梦中种植下的小小念想,便成就了大业。再甚者,妄想飞天的万户,也是因为某位恶趣味的执行官,才会用47个自制的火箭把自己送向了死亡。
至于各界都关心着的薪资问题—我们是没有薪酬的免费苦力。皆是肉体消亡后,通过了某种选拔标准,成为了阴间千百公务员之一。
今天是公元2018年2月23日,按照局里的轮班制度,今夜由我和凛值守。在天黑之前,我们早早穿好了执行服,坐进了梦境观映室,等待夜幕的降临。虽然进入梦境执行局已经两年,但这其实是我第一次值守夜班,之前顶多被派遣去协助前辈们处理棘手的梦境。凛注意到了我的紧张情绪,拍了拍我的肩膀,打趣道:“别紧张,上映的无非就是爱情片啊科幻片啊…或者恐怖片。”
不一会儿,荧幕上浮现了第一个梦境。剧情很简单,我们瞪大了眼睛也没发现什么危险的地方。之后的几个梦境内容也都大同小异,都是些天马行空的想象。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但是一想起执行官手册里有关失责的惩戒案例,脑袋里的那根弦又不得不绷紧。身旁的凛仍在认真的为每一个梦境写下“观后感”,说是“观后感”,其实就是为它们依次打分,标记危险与否罢了。
正当我的思绪四处飘荡之际,凛敲了敲我的脑门,暗示我有特别之处需要留意。回过神来,定睛一看,荧幕上的编号已经从“7”变成了“13”。这的确是一个古怪的梦境,主人翁的长相被鸭舌帽和口罩遮挡得严严实实,只见主人翁艰难的挤过人潮,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弹簧刀,向讲台上正在发表激情澎湃的演讲的老人刺去。凛蹙起了眉头,停止记录手头上的笔记,掏出时间遥控器将剧情跳回两分钟前,道:“准备干活了。”我拉好了上衣的拉链,向荧幕俯身冲去。抱歉了,没有像你们所设想的那样,撞到墙壁头破血流,而是顺利的潜入了某人的梦境。
啊噢,由于落地经验尚且不足,我摔了个狗啃屎,脑门袭来一阵疼痛,“嗡嗡嗡”的杂音愈演愈烈。市民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无疑在加剧我的疼痛感,这里俨然是某位大势政客的演讲现场。凛不知从何处抢到一根香烟叼在嘴里,酷酷的对我说道:“小菜鸟,你挑个地儿坐着看,哥马上就解决好。”
凛转眼就消失在了人海里。我毫无寻找他的兴致,心想这家伙既然能夸下海口,肯定是对解决危机颇有把握。不过好不容易进入他人的梦境,不管那人是个反社会人格变态,还是个舍不得碾死蚂蚁的老好人,总归是想要逛一逛的。
周遭的环境,跟现实里的市井生活没什么两样。我钻进了一家杂货店,里面像是哆啦A梦的口袋似的,无奇不有。摆弄起一件易碎的玻璃制品,耳边便传来老板的呵斥声:“叫花子,把身上的泥土拍干净再摸我的货!”我撇撇嘴,把物件放回货架上,毫不客气的回道:“老头儿,你这辈子有种别做梦!”他自然不知道我这句话饱含的恶意,更何况,他也只是今晚这位主人翁想象力的产物——一个梦境里的NPC罢了。
我对着衣领边的耳麦低语道:“凛,你那边还顺利吗?”可迟迟没有收到回复,想必这家伙又是被某个可人儿勾了魂,忘了要事在身。脑袋又开始嗡嗡作响,我不能再浪费时间,得解决眼前的问题才是。首先,我得找到这个梦境的主人。
望着人头攒动的街头,我盘算着,既然他的目标是袭击演讲的政客,那么此刻他一定在想办法靠近政客。我挤进了人潮,扒拉开一个又一个举牌的热心市民,好不容易到了最前排。只见演讲台的后方,伫立着一名可疑人物,和我们刚才在观映室里所见的特征一致,他的脸部被鸭舌帽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手插在右边的口袋兜里,紧紧攥着疑似武器的物品。
政客的演讲到达了高潮部分,现场掌声雷动。我脑海里的那根弦开始绷紧,豌豆大小的汗珠沁出了太阳穴。离先前险象出现的时间越来越近,等不及凛来救场了,我必须在最后关头来临之前,改变局面。我慢慢靠近男子站立的位置,掏出我特有的能力物—梦境储存袋。这是很多同事都认为废柴的能力物品,但是凛时常鼓励我说,每个超人英雄拯救世界前,大家也是这么定义他们的。
储存袋里装载的都是一些之前收藏进去的梦境,大多都是协助执行任务时,觉得有意思的梦境内容。我翻找着,从中筛选出了一个,将它释放开来…
那是一条小男孩的梦境里看见的火龙。只见它粗壮的前爪正在地上摩擦,细长的胡须耷拉着,做足了喷火前的架势。人群中响起一声尖锐的叫喊:“怪物!”恐惧感迅速蔓延开来,人们纷纷四处逃窜着,政客也被保镖簇拥着撤离。我深呼吸一口气,想着起码可疑人物应该不会造次了。
可是,事情逐渐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火龙的攻击性很强,向我所站立的方向袭来,嘴里不停的喷着火,商店的露天顶棚被燎出了个大洞。火龙仍然没有放弃追赶,我甚至能感受到身后那股剧烈的热气。正当我以为要以被烈火烤熟之际,凛出现了。他像拎小鸡一样拎起了我,将我扔进了街边的大垃圾桶里,呃,这是今天第二次脸朝地着陆。凛没有时间跟我解释之前的行踪,他正在躲避着火龙的攻击,上蹿下跳中还不忘在口袋里翻找着什么。
“大哥,我们快被BBQ了,你还在找什么!”我扯下黏在头发丝的口香糖,慌张的催促凛。
“闭嘴,你闯的祸还要我来圆!”凛连回头瞪我的时间都没有,我意识到,情况是真的很急,一不小心就会屁股着火的那种。作为菜鸟,当下我只会做一件事,那就是把头埋进垃圾堆里,假装死尸。
好在,在我埋进去之前,凛终于找到了他的能力物——梦境改写笔。凛的表情轻巧起来,在天空中洋洋洒洒的写着字。句号还没落下,火龙便被自己喷射出的火焰点着了尾巴,幽怨的咆哮着向天空飞去。
凛从随身袋里掏出传送门,将它固定在墙壁上,敲了敲我的脑门说:“胆小鬼,我们该撤离了。”我的注意力这才从先前的景象回到了现实之中,怔怔地问道:“你刚刚在天上写了什么…?”
“没写什么啊——就写了一句,龙把自己屁股点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