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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秘方

笔者一直在想,要不要把诗诗在“国大酒店”的具体生活描述出来,这样读者才能了解她在这里的服务生生活是多么艰辛而又酸楚,虽然由于婆婆的关系,她会得到别人的尊重,但是她自己知道这些都只是表面上的奉承,一切走后门的活动都是不被接纳和认可的,不管那个开后门的是一个大恶棍抑或是一个仁慈的上帝,人们都不会接受这种行为。

因为得利的又不是自己。

所以,那些人自然而然便会因为愤恨和不满而在暗地里给诗诗使小绊,让她做最沉重的活,让她做最不讨好的事。当然,诗诗也并不是一个处得来的都没有,那个胖胖的小红,那个忧郁的小陈就逆势而为和诗诗做了朋友。一次,小红被骂得躲在一边哭,诗诗给她送饭,跟她谈心,那可爱的四川小妹是那么善良,如此容易就把诗诗当成了一个守护神,还有小陈,当别人都远远地躲着她的时候,突然间有一个美丽的女人走进了她的世界,给她带来了不少希望,所以她相信她父亲的病一定会好转,因为诗诗说善良的人总会得到上帝的眷顾。

单靠朋友并不能减轻诗诗所有担负的沉重。婆婆并不是每天都会在酒店,她在的时候,诗诗可以过得好受一点,但婆婆不当值的时候,别人们又会是另一个骤变的脸色。许多苦楚她不可能去跟婆婆诉说,因为她曾答应过将一切重新开始,更何况这些对她而言压根还算不了什么苦,她也压根不想总是去烦婆婆,那个仁慈的人应该有自己的事,而不是总是扮演她的上帝来救赎她。

人只能自己救赎自己。

我们要知道这些肯定还不是最让诗诗难受的地方,真正难受的是她每天总被一只黄头发的耗子盯着,被它咬,被它骂,不错,那真是一只会骂人的耗子,人人喊打的耗子耀武扬威地骑在人的头上拉屎拉尿,谁可以忍受这般光明与黑暗,正义与邪恶的颠倒?

笔者还是不打算把诗诗的具体生活写下来,因为这对本书而言并无多大意义,除了增加一些我们对人性的丑陋认知之外。所以我们就借着认知丑陋人性的契机只综述一下诗诗在这段时间里大概的生活。

一半痛苦,一半欢喜。

痛苦并不是因为繁重的工作和挑剔的客人,而是因为那地狱的恶魔--那个女人--那只耗子--老板的女儿无时无刻不在任何一个地方出现,在可以出现、不可以出现、该出现、不该出现的地方,她都出现了。她每天无所事事,只是伸长舌头,猫在地上,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爬着,流着口水,一旦某人的尾巴露出来,她就猛地窜上去咬住,还发出一种振聋发聩的浪叫,携带有一种压倒一切黑暗的正义力量--“你露出了尾巴,该死的狐狸!”但是我们也都知道,当我们极其关注于同一件事情的时候,一直盯,一直盯,久而久之便会恍惚,甚至打瞌睡,头昏眼花。那凶残的女人其实也是如此,她盯着那形形色色,大小不一的屁股,有时候也会不知不觉地睡着。这是主人一只丑陋的宠物,兼具了狗,猫,老鼠的所有优势,终于蜷缩在走廊的过道里,盯着别人的屁股睡着了。她会突然惊醒,然后又破口大骂,尽管她知道别人压根没做错,但她不在乎这些,因为这里对错的评判标准完全在于她,或者说她就是靠骂人取乐,靠自己是老板女儿的身份大发淫威,这里所有人都不是单纯的雇佣关系,而是奴隶,他们不是以劳动换取报酬,而是以出卖尊严换取猫粮狗粮。李彩彩这类人并不只是这个社会的衍生物,而是贯穿于整个人类发展史的,不会因为哪一个文明的更迭而消失,而那些被欺辱的人也只是麻木而机械地工作着,他们久而久之习惯于这种环境,没有感到丝毫不适和反感,恐怖的适应能力啊,你让人人都变得如此麻木不仁了,这岂不也是贯穿于人类的发展史的么?

诗诗的到来无疑减轻了那些人的苦楚,给她们换回了多一点点的自由。谁都喜新厌旧,那该死的女人不也就是如此么?有一个新鲜的而且总对自己轻蔑且不爽的猎物出现在她的生活中,所以她就牢牢地盯着她一个人不放,从早盯到晚,从墙角盯到天花板,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侮辱她。我们那可爱的女孩儿被骂得可真够惨,但是我们倔强的女孩儿能够在那种丑恶的女人面前有一点点的难受和怯懦吗?不能!绝对不能!所以,诗诗一直不卑不亢,即便是那个女人当着许多客人的面羞辱她,诗诗的眉宇间也是一种恬淡自若。

虽然她老是被那个恶魔盯,恶魔骂,因为那一张因丑恶而极度扭曲变形的脸日夜焚心,但我们的姑娘总是看得很开,她就把她当成老鼠看待了。那是一只地狱的老鼠,浑身散发着卑劣的人性,腐尸的恶臭,一种没有人性和尊严的深层次低劣凌驾在一切高贵的可贵可敬人性之上。诗诗对这种低贱的生物起初也是愤怒的,后来渐渐演变成容忍和退让,最后是完全的漠视和忽略了。她突然间明白,这耗子只是一种人类的缩影,人类世界是有多么广袤无边,若是没有这种丑恶的人,人人都变得高尚,那人类社会岂不是会失去无数趣味性和戏剧性。诗诗渐渐变了,再往后,那种由退让和容忍演变而来的漠视竟然逐渐变成一种深深的悲悯。她突然间同情起那个女人来,那么可悲,父母对她不管不顾,她没有理想,没有工作,极度懒惰又不愿学习,若是再剥夺她凌虐侮辱别人的能力,她岂不是连一个爱好也没有了,这个可怜虫,可悲的人!下贱的耗子!

诗诗精神上的转变完全是由于她身边的上帝,若是她自己想要短时间从偏执狭隘的认知中走出来,那毫无疑问是不可能的,那仁慈的上帝总是在她快陷入到黑暗中的时候平和地出现在她身边,渐渐地给她融入一种情感,心里由深及浅浮出一种极大的哀怜,这是对众生而言的,不仅仅是针对那只老鼠。也正是因为这种情感在自己思想层次的流动,诗诗总体上欢喜多于苦楚,这个可怜的丫头,正逐步从阴暗悲惨中走出来,上帝正在给她的世界注入光明,并且很快就要成功。

“看出来为什么别人喜欢我做的菜了么?”婆婆有一天突然问她。

“不知道。”老实说,婆婆的菜色确实极其普通,并没有什么秘方,诗诗观察了许多天,依然不知道神秘在哪里。

“再美味的菜也都有吃腻的一天。”

“不美味就吃不腻吗?”

婆婆哈哈大笑:“我做的菜都是别人提前预订的,我知道他们的所有要求和饮食习惯。”

“然后呢?”

“我只是尽力烧出他们记忆中的味道。”

“那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母亲或者祖母烧出的味道!”婆婆停顿了一下,盯着墙壁发了一会儿呆,锅里的肉汁发出醇厚浓郁的喷香。

“啊!您怎么知道各种不同的味道呢?”诗诗很吃惊。

“天下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

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诗诗太惊愕了,这就是婆婆的秘方么?如今的社会充盈着无数无法满足的口腹之欲,餐饮行业相互倾轧,不断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可是谁知道人类的一切感觉都是来源于情感呢?一道菜再好吃,没有吃饭的心情,那也会索然无味,但是一道菜再怎么普通,却能在恍惚间和自己心中温柔的情感达到共鸣,让我们突然就潸然泪下,让我们想起某个搀着我们的手跨过水塘的女人,让我们想起一个清新静谧的雨夜,那种味觉会涌出来,和灵魂纠缠在一起。

“味觉永远不是一种客观的理性事物,而是一种主观的感性认识。”这是婆婆教给诗诗的。难怪婆婆会说她的菜是药啊,那些人用了无数手段进行无数次的割舍才获得今时今日的成就,他们还会记得自己以前纯洁善良的样子么?还会记得那些留满了缺憾却已经逝去的故人吗?婆婆让他们回忆了起来,和味觉羁绊在一起,并且她就是用这种手段在救赎,让他们走出良心的不安,回归纯洁。这上帝的慈悲心是这么令人钦佩。诗诗也是她救赎的对象,这个苦命丫头的灵魂正在变得越来越纯澈,我们所有人都希望这可爱的姑娘能有个新的开始,所有人都希望。

除了--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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