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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三十一年前

三十一年前,一场史无前例的“伟大”的革命,让河山满目疮痍,百废待兴。

一辆绿皮火车缓缓地停靠在贵阳车站,车上下来一个精神抖擞的小伙子,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汗流浃背。他扛着那么重的行李竟然也能跑得飞快,挤过出站口闹哄哄的人群,抢着赶到汽车站去买开往毕节的长途车票。终于,在开车前五分钟,他终于左冲又杀地坐到了候车大厅的座椅上,扔下行李,头仰着,大口大口地喘粗气,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军用水壶,大口大口地灌水。这时候开始检票了,他刚坐稳,又立即起身,抓起扛起自己的重装备。

这小伙子是一个在沿海上大学的学生,十八岁,一表人才,家中独子。他父亲在当地可是个有名望的长者,四十五岁生了他,可谓老来得子,福分不浅。所以为了感谢上天眷顾就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泽世,意为“泽被苍生,恩施万世”。这小伙一不辜负上苍赐他性命,二不辜负爹娘教导,三不辜负七里八乡乡亲父老寄予他的厚望,着实在外学业有成,为人又没心机,古道热肠,与人为善,因而交友广泛,前途大好。当然,他也有困扰的事情,当别人问起他的来历,他总是很自豪地跟别人介绍自己的民族,可是外人总是显得很困惑,因为那个一直没有被官方认可的民族对他们而言太过陌生。除此之外,没有一件事能够值得他去忧虑,他乐观、快乐、心中充满希望,向往自由、幸福、无拘无束。

在行李仓塞好行李后,他挎着一个绿色布挎包一个大跨步跃上了破旧的长途汽车。汽车上并没有多少旅客,郑泽世一手拿着票,一边找位子,看到序号后,高兴地飞奔过去。

“嘿,是你。”一个姑娘叫出声来。

“啊!是你。”郑泽世也叫出来,俩人相视,一块笑起来,泽世挨着她坐下。

就在同一辆绿皮火车上他们俩撞见了,在列车行将到站的时候,泽世起身上厕所的当口,那姑娘正晕车,趴在水池那里使劲吐,泽世也不顾别人眼光,站在旁边拍她的后背,给她递毛巾,递晕车药。那姑娘好不容易站直身子,腿都发软了,脸色苍白,直接就倒在了泽世身上,他当时张开两只手对着其他旅客直傻笑:“我啥也没碰啊,我不是流氓啊,她自己倒的。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列车晃得厉害,那姑娘像是要倒下去,泽世不得已伸手搂住她靠在列车的车厢壁上,旁人又都看着他,他又奇怪地笑起来:“女朋友,女朋友。”就这样,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这姑娘晕在他怀里晕了足足半个小时,车终于到站了,她猛睁开眼睛,抓着头发,用迷蒙的眼神望着泽世,又用一种迷蒙的声音说道,“谢谢啊!”旅客们都涌下车,他俩完全挤不进去拿行李,姑娘还靠在郑泽世胸前,经过的旅客都忍住不笑,泽世把头瞥在天上看车厢顶,装傻。姑娘则不管不顾这些,摇摇晃晃地撇开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挤到了逆流的人群里消失不见了,泽世伸手想要去抓她,可是她已经不见了,等到旅客都下了车,车厢里空无一人,他才急匆匆地跑到座位那里把行李都挪了出来,急急忙忙地下车买汽车票。

“咱俩可真有缘啊。”

“对呀对呀,没有缘比这个更缘了。”

俩人又都笑起来。

“你不晕汽车啊?”

“这可说不准哪,”姑娘诡异地笑起来,“待会儿说不准又吐了哦!”她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红润,是一张极其漂亮精致的脸蛋。

“哈!这里可没有水池哦!”

俩人又大笑。

“郑泽世。”泽世伸出手。

“李安柔。”姑娘也伸出手。

泽世在无意间瞥到了姑娘的左手,五指都有着长长的指甲,他心里咯噔一下,很小心地问道:“你是穿青人?”

“对呀。”姑娘愣了一下,有些惊讶。“你知道我们穿青族?”

“知道啊,而且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啦,因为我也是呀!”泽世诡异地笑着。

“你有什么证据呀?”

泽世从小挎包里掏出一个藏青色布的小钱袋,他翻开给安柔看,那里面绣着一个形状怪异的图腾猴。俩人又相视而笑。在泽世的眼里,安柔可以说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一个女孩子。头发乌黑,挽成一束,从脖子左边撇到右边,优雅地搭在胸前,上身穿着一件蓝色短袖,胸口的纹边上点缀着一些蓝紫色的小碎花,她呼吸时,胸部轻柔地一起一伏,泽世感到自己脸颊发烫,赶紧飞快地瞥到她的下身,害怕安柔发现他的羞怯,她下面穿的是一条灰色的棉布裙子,腿上套着两条长长的奶白色长布袜,脚底是一双灰色的小布鞋,鞋面两边各绣着一枝淡红色的梅花。对于长期见惯了刘海和麻花辫而审美疲倦的泽世而言,这个长发的姑娘给他带来了一种不可言说的美感。其实,他不用担心安柔发现他的羞赧,因为那姑娘自己也感到脸颊飞上一层热烘烘的暖意,人晕晕的,“呸呸,”她心里这样告诉自己,“我只是晕车了,不要多想。”泽世坐在她的旁边,脸上挂着善意爽朗的微笑,那一双深邃清澈的眼睛正专注地四下游移着,多么明亮的小伙子,真不知道忧伤和哀愁在他脸上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让他更加惹人怜爱,不,为何要让他忧愁,永远快快乐乐的多好,“哦,我太自私了。”安柔心里这样对自己说。就让那精致的鼻梁、嘴巴、耳朵永远停留在这张美好的脸上刻在这个姑娘的脑海里吧,不用多久,就会有一个人下车,想到这里,安柔心里有些难过。泽世又何尝不是呢,能够和安柔擦肩而过都是一种莫大的恩赐,更何况他还搂了她好久,现在竟然又遇到了一起,肩并肩坐着,这能说不是上帝安排的姻缘么?她的侧脸那么美,眼睛那么温婉动人,清澈见底,鼻梁在侧脸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她在微笑着,眉毛微微地蹙起来,脸颊上是淡淡的粉红色的酒窝。上帝的姻缘稍纵即逝,俩人都多么想要珍惜,可是又都不愿先开口说话,总感觉谁先开口都会是一种少不了的尴尬。

“跟我说话。”泽世心里默念着。

“跟我说话呀!”安柔心里也在默念着。

俩人手心都出汗了,就像姻缘那根线即将从手心里滑落所蹭出来的一般。

“呃,那个,你跑得蛮快嘛!”这话是泽世说出来的,他和安柔竟然同时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然后竟然心领神会的看着对方,目光一触及,俩人又都把头撇开了。

“对啊,我又没什么行李,人又瘦,关键是跑得快,我在学校可是五千米冠军呢!”安柔自豪地说出这句话,看着车窗外一座接一座的山峦,她的这种自豪其实只是在拿泽世大包小包开玩笑罢了。

“长跑冠军?你也在外地上学?在哪里上的车?”

“起点站。”

“我也是起点站,要不要这么巧,这是什么缘分哪!”

提到缘分,周围的乘客都向他们这边看过来,泽世说话的声音大了一点,俩人都害羞起来,不是因为声音的分贝所引来的注视,而是因为“缘分”这个词声灌入他们的耳朵。

“丑死了,丑死了,都是你害的。”安柔伸出左手掐住泽世的左腕,指甲把泽世的手划伤了,鲜血渗了一点出来,沾在了安柔的长指甲上,她脸变得红彤彤的,说话都有点结巴,“我…我…们竟…竟在……在同一所学校上大学。”

泽世这时候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并没有因为安柔把他的手弄伤了而感到气愤,相反他异常高兴,族里的古老习俗,姑娘拿长指甲掐男方掐出血来表达自己对他的爱意。他的心跳骤然加快,喜悦让他迷糊,让他不知所措,他仿佛中了魔咒一样神魂颠倒,人整个飘起来,全世界也跟着他后面旋转,他竟然抛出这样一个蠢到极点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是同一所?”

“因为那里就一所大学呀!”

泽世这才如梦方醒,他找不到理由来辩驳自己的失误,总不能说自己被爱情击昏了头脑,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也是毕节的吧?”安柔的问话把彼此拉回了现实。

“嗯,我去纳雍。”泽世在想,要是她说自己也在纳雍该多好。

“我在织金县的以那。”

“哦。”泽世有点伤感起来,“真可惜。”

“什么?”

“没!”

俩人又沉默了。

从贵阳出发后,长途车会先后经过织金县城,然后是织金以那,再经过一段时间的跋涉去到纳雍。前一段到织金县城的路还好,但是从织金到纳雍这一段省道就变成沙石路,路又不平,到处坑坑洼洼,汽车本身就破旧,一路颠簸的厉害。安柔果然不晕汽车,她自己还倒希望自己晕车,这样她可以在这一小时里倒在他的怀里。或许,这是他和她今生唯一一次相见。她这么想着,心里难受起来。可是这时,泽世却倒下来了,倒在她的肩膀上,一副想要呕吐的样子。安柔焦急地拍了他半个小时,泽世就是一滴水也没呕出来。他正陶醉地嗅着安柔身上那淡淡的花露水和香皂混合起来的奇妙香味。他爬起来,眼神迷离。

“对不起,我晕车。”

“没关系,就当我报答你的吧。”安柔整张脸都红了。

泽世掏出一个小本子,拿钢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递给安柔,“这是我的地址,你可以写信给我。”安柔接过那张纸后,在上面也写上自己的地址,她把纸撕开,递给泽世。

“这是我的。一定要写信给我。”她说一定的时候,声音很重。

以那到了,安柔站起身子,挎上包,“让一让好吗?”她的声音在颤抖,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泽世一眼。她径直走到车门那里,泽世目送着她,可她在那里停了一下,静静地站着,终究还是没有回头。她下了车,站在站台上,背对着车门。车发动了,泽世发狂似地扑到右边的座位上把头探出窗外望她,安柔这时候才转过身来,默默地站在那里望着慢慢开远的汽车,她已经哭得是个泪人了。

“等我的信!”泽世大声喊着,声音在山峦间回响,“等我的信--”

安柔似乎听到了,她竟然飞快地往这边跑来,长发飘飘,左手捂着嘴巴,她在哭。泽世在车上看着她越来越小的身影,竟然鼻子一酸,落下大滴的泪来。安柔是在追着,可是,她那瘦弱的身影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和两侧山峦中间的泥路融合成一条模糊的直线,又在转弯口消失了。

这个世界,绿色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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