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话她说了,甚至是毫不犹豫地,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只剩下了难以言喻的愤怒。
可她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今天这一幕迟早都会来,那个女人一如既往的充满轻蔑和羞辱的话依旧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甚至要比从前更加肆无忌惮,因为十四年前那个女人能看清她在林泽翰心里无可替代的位置,也就一样能看清现在的她与林泽翰之间的隔阂和差距到底有多么的深。
于是那一刻她毫不犹豫甩开了他的手,抓起背包就头也不回地朝外面冲去。
乔爸乔妈看到这一幕,震惊之外急忙就拿起东西追了出去。
大街上的人流依然匆忙而拥挤,城市的灯光依然五光十色,她默然冲在前面很远的地方,一下子就将乔爸乔妈拉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直到最后她独自消失在了人群里。
“叮铃铃……”电话一直在背包里响着,她独自坐在那一片公园的湖边,此时已经镇定了许多,流泪的眼依旧绝望而伤感。
这感觉就像那时候那么骄傲的自己独自在湖边哭到无声的时候,也曾那么难以克制地想象过让自己安静无声地走入湖底,就当自己从没来过这个令她感到如此痛苦而无望的世界。
“伊伊呀,你爷爷走啦。我想你也是一个聪明孩子,应该懂得的现在的你和我家翰翰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了,勉强在一起的话你们两个到最后谁都不会开心的。”第一次,穿着精致旗袍的女人浅笑盈盈地看着十六岁的她,如此露骨地说出她现况的“不堪”。
“林阿姨,我是知道的。不过既然泽翰没有亲口对我说以后不见,那么不论现在我有多贫穷,我想至少我还有能力满足他这愿望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低头喝了一口热茶,慢慢抬起头看向就在一夕之间态度已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女人,目光淡淡。
“能力?乔木伊……你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没经历的事情多了,就敢不知天高地厚地说大话。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让你自以为是那一个人就能赢过时间?”说着,女人冷笑一声,漠然扫了她一眼。
她暮地愣住了,瞬间像被谁一刀深深扎进了她心底最害怕的地方,有些伤痛默然无声却铭心刻骨,但她依然强作镇定不卑不亢地极力回答道:“我不想赢过时间,林阿姨。我想赢的是接下来能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因为这是我小时候对泽翰的承诺,也是我对自己的承诺。”
“真是笑话,小时候两个小孩间的过家家也能当真啊。乔木伊你清醒一点,翰翰还曾经说过长大后要娶你呢,那你说按现在的形式发展下去,这可能实现吗?哈哈哈哈……”女人的笑声尖锐而犀利,每一个字说得都像是看透了她和十四岁的林泽翰之间一切幼稚天真的约定,在现实世界的面前到底有多么的无力而滑稽。“哦,伊伊啊……阿姨现在就再告诉你一个事实。今晚上翰翰会去萧家给萧小姐过生日,不是我和你林叔叔任何一个人逼他的,只是萧小姐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他都没和我们商量就直接过去了。”
他……去了萧家?
那一刻,不管她多么强迫自己不去想象他骗自己说“回家”后,在独自去往萧家的路上时心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但……终于难掩失落和狼狈的她眼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了淡淡的泪光。
于是,强作镇定的她默然无言,伸手解开背上的书包,微微颤抖着掏出来他不小心拉在自己这里的手机,慢慢放到了林家宽敞的客厅中央里那张干净的玻璃茶几上。
“哈哈哈……伊伊,想来这会儿你也该清楚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了吧。作为我家儿子曾经的好朋友,阿姨也只是想告诉你,你们斗还太小,还不懂未来的生活到底有多复杂,以后都少做点梦,对你和翰翰都会有好处的。”看着突然默不作声的她,女人幸灾乐祸地笑了,满脸的志得意满。
此时,她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低头整理好背包后,就起身站在沙发前抬头朝女人漠然笑了笑,若无其事说一句“谢谢林阿姨,我先走了”,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大门那边走去了。
可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第一次发现他骗了自己,还是为另一个女孩时,她的心到底有多痛多伤。
就在那一天回家的路上,她终于走着走着就忍不住难过地哭了,只是经历过那一切一切残忍而痛苦的打击,她知道自己必须坚定地向前、再向前,因为她还有自己最亲的两个亲人都要继续活下去,所以只好装作若无其事,装作毫不知情。
无意间哭着哭着走到了那一座公园的湖边,当那一天的委屈和痛随着眼泪渐渐流干,面对月光下那一片沉静的湖,她突然间是那么想要冲下去,冲进那一片再没有了鄙夷、指责和嘲笑的世界。
可是……轻叹了一口气,她抬手轻轻擦去了眼角的残泪,终于缓缓拿起来振动了好久的电话,异常平静地叫了一声“妈妈”。
这时,电话那头的乔妈一声尖叫,终于忍不住地对着电话就大哭了起来。“啊、啊。伊伊……伊伊呀,你在哪里?在哪里快告诉妈妈和爸爸呀,我们、我们……。”
“伊伊,爸爸和妈妈这就去找你。你一定一定不要想不开啊。可怜的孩子,爸爸、爸爸对不起你,全都是爸爸的错,都是爸爸的错呀。孩子你可千万千万不要想不开啊!”着急地哽咽着,乔爸的声音听上去也有些沙哑,仿佛曾经那么骄傲得不可一世的乔爸,终于也害怕了、认输了。
“爸、妈,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就回家了,你们在家等着我,路上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要慢点啊。”听着那一些话,她的眼中不觉又流出了眼泪,很羞愧也幸福的这一瞬间,她仰头看向了远处的天空,故意强装平静地说着,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好好好好,你没事就好啊伊伊。我、我现在就带、带着你妈妈回家,我们回家啊。然后爸爸亲手给我们家伊伊做夜宵吃,做伊伊最喜欢吃的鸡蛋葱花面。”乔爸终于松了一口气,着急地安慰着她,语气尽量放轻松。
这时她一听到“鸡蛋葱花面”,不禁微微一愣,那一种面其实是她和爸妈搬到乡下以后吃得最多也最有阴影的面了。
那时候,他们还没熬过最艰难的时候,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买肉,妈妈觉得自家养的鸡生下的蛋是最有营养的,就每天早晨或晚上必定会给她做一次鸡蛋葱花面好为她补充营养。
可这么一坚持妈妈就足足做了三四年,直到最后她实在吃不下去,都不得不背着妈妈吃一半倒一半,或者干脆将鸡蛋暗地里塞到爸爸清汤寡水的碗里,佯装着自己吃了回头对妈妈欢喜地笑笑以示满意。
直到后来他们搬进县城里,妈妈嫌弃市场上买的鸡蛋不好,而且家里也渐渐有了多余的钱可以买肉,她的嘴里才渐渐没有了葱花的味道。
只是此时乔爸突然提起鸡蛋葱花面,仍旧有些哭笑不得的她心底却深深地感激,感激那时候陪伴自己的乔爸乔妈的付出,于是她默然笑了,回过头对着乔爸故意放低声音提醒道:“爸……是鸡蛋葱花面呀,你不怕妈妈待会回想起来啊。”
“呃。”这时,乔爸愣了一下,低头看着一旁站在大街上,还在低头拿着手帕擦眼泪的乔妈,不自觉缩了缩身体,也猛地醒悟过来放低声音回答道:“哦……那就不做了,伊伊。回家后,爸爸给你做别的……啊。”
“你干什么呀,老头子。说什么话不能让我知道啊……都、都这时候了,你们父女两个还当着我的面说悄悄话,我真的快要伤心死了呀,呜呜呜……”看到眼前这一幕,才刚刚平静下来的乔妈再一次莫名伤心了起来,捏着手帕掩住面容继续哭了。
“诶呀,没什么没什么的呀,乔妈妈别哭别哭了哦。你忘记啦,女儿可是到现在还没吃一点东西的啊,我刚刚就是说要给她做夜宵的啊。”乔爸无奈辩解道,一边伸手轻轻抱住了一旁的乔妈。
“是哦,伊伊到现在还没吃晚饭。估计中午也是没有吃的哦,你、你怎么不早说啊。那、那我们回家,老头子。立刻回家。”猛地乔妈才反应过来,突然就不哭了,拉着乔爸的手就朝路那边的公交车站走去了。
“诶、诶,乔妈、乔妈……”看着乔妈煞不住脚的着急模样,乔爸只好一边跟上去,一边对着还在电话那头的她大声喊道:“哦……伊伊,不说了啊。我和你妈正在回去的路上了,你记得快点回家啊!我和你妈在家等着你啊。好了,先挂啦。”
她在这一边静静听着电话那边的响动,刚想出声提醒爸妈注意安全,电话就被挂断了,她只好无奈地笑了笑,静静地低头看一眼手中的电话,就站起身朝大门那边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