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城市的灯光亮起来了,这一天不停忙碌地穿梭在大街小巷里,遇到了许多不一样的人,看到过了许多不一样的风景,她那久未平复的心情也渐渐安静下来。
最后,送完最后一位客人,她将车停在路边,这才拿起手机低头看看聊天记录和通讯录。
一百零八通未接来电都出自同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可她已然心知肚明,默然长叹了一口气,握着电话抬头看向车窗外那拥挤的长街人头攒动的场景。
“这一天又快过去了。”她默然对自己说着,忽然感觉时间飞逝一切都不再清晰,仿佛平凡人这忙碌而空洞的一生从来像一场来去匆匆的梦魇。
这一生,遇到谁或是没有遇到谁,其实不过白驹过隙间如一缕青烟虚无缥缈,对待任何事情要是越不认真了,就会越不在意,也就越不会感觉到痛了。
于是她默然苦笑一声,坐起身拨通他的电话,听到电话那一头焦急的喘息声,她未等对方开口,就已然认错道:“对不起,泽翰……对不起。”
此时,他正站在她家楼下自己的车前,默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胸口里那始终焦急难过而煎熬的心,终于在听到她的声音传来时缓缓放下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没有感到丝毫释然,反倒在莫名的悲伤中眼泪猝不及防一涌而出。
“泽翰,我知道、知道今天的事情是,我错了,对不起……请你、请你千万不要对我说,任何毫不在意或者宽慰我的话。这是我的错,我需要反省。”说着,她涩然微微侧过头背靠在车背上,竭力逼迫自己说下去。“如果你、你还没回去,在上水公园纯心亭旁边面朝秋水湖的木椅那里,你来吧,我等你。”
电话这一头依然是一片沉静,他在那里,莫名回想起那一年那一天夜里他在她家附近到底来来回回走了多少次,又疯狂跑到街上毫无头绪找她多少次。
这一天,他不想打扰乔爸乔妈,也没办法打电话给忙着处理他临时翘班的一切后果的杜寒青,这是第一次他真正体会到那一种恐怖的假想像徘徊在深夜的幽灵莫名让自己感到深深的战栗和不安,一样刻骨铭心如从前。
此时,他终究说不出来一个字,直到她的电话挂断,他就疯也似地不顾一切朝公园那边跑去了。
她,提着那一天里始终无心去碰的餐盒走到秋水湖旁的一条长椅上,默然看着这城市中央难得的假山、湖水、夜灯还有月色交相辉映浑然一体的溶溶景象,默然长舒一口气。
回过头看见那一个在湖对面的石子路上迅速穿过人群的他,默然间愣了一下,就不由自主站起了身。
他,就那样忽然站住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暗淡月光下的他看去有些不一样的慌乱和狼狈,齐整的头发已然凌乱半塌着,白衬衫上的纽扣不知何时松了好几颗,甚至连平整的衣角都摩挲出几道褶皱,那一件原本整洁如新的外套此时也莫名其妙歪向一边。
她看着眼前这一幕,深深知道眼前的他看去有多狼狈,就表示这一天自己待他到底有多残忍和冷酷,尤其在那一刹那看到他似乎因为惊恐不安变得煞白而战栗的脸,默然间让她倍感愧疚。
于是,她低下头慢慢走上前去,忽然朝他弯下腰鞠了一躬,郑重其事说道:“泽翰,对不起。”
他,终于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低头默默看向近在咫尺间的她,就慢慢伸出手将她扶起。
清蒙的月光下她的面容看去既熟悉又陌生,忽然间一种说不清楚的心痛暗暗涌来,他仍然默然说不出一个字,只伸手再一次将她抱在怀里,紧紧让她的身体贴在离自己心脏最近的地方,才能稍稍感觉到一丝微末的心安。
她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依然想要不顾一切拒绝和远离,可手刚刚抬起的瞬间,脑海中闪过白天的那一幕,终于默然放下。
这一刻,她知道受伤的他需要安慰,需要那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给花费十四年终于找来的那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安慰。
于是,安静、更安静,这是必须的。
直到她感觉到自己的胃有些隐隐作痛,身体不由感到些许发冷,强力撑着站在原地,但不由自主低下头靠在他的肩上。
这时,他感受到她身体的异样,慢慢松开手低头看向她,发现她此时面色发白左手轻摁身体一侧,不觉慌张地急忙伸出手扶她坐到一旁的木椅上。
“没、没事的,老毛病了。”她勉强自己笑着,抬头看看一旁始终皱眉不说话的他,仍然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可我记忆里,你没有什么让身体不舒服的老毛病啊?”他依旧不解地皱着眉问道,伸手轻抚她的背。
她微微愣了一下,习惯不想作太多解释,就指了指旁边的餐盒笑着说道:“今天中午忘记吃饭了,现在我好饿哦。翰翰,可不可以喂我吃口饭啊。”
那样亲昵的两个字听到他耳中,一下就打开他此刻的心结,默然间抬头笑着伸手急忙打开饭盒,仔细用手背探过饭菜的余温还在,才放心拿起勺子装一小口饭递到她的嘴边。“伊伊,吃饭吧。”
她低下头急忙咽下一口,可那一刻吃得太急有些呛到,招的他瞬间不知所措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忙轻拍着她的背,一边极力从布袋里找出水瓶伸手打开,然后小心翼翼喂她喝下几口水,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你呀,还是习惯犯这小毛病。伊伊你吃饭要慢点,我不会和你抢。”
脑海里闪过似曾相识的一幕,她抗拒让自己去理会,于是淡淡笑着回头看看他,低头看一眼餐盒,就若无其事说道:“不知道你嫌不嫌弃,这饭菜有些凉了。不然你也一起吃吧。”
“真的吗,伊伊?”他惊讶看着她,满脸不可思议。
“要是假的,我妈能无缘无故硬给我塞这么多饭菜啊……我又不是饭桶。”说着,她捂着胃坐在那里,有些嫌弃地撇一眼他此时明知故问的模样。
“好好好……我不嫌弃,乔妈妈做的菜我吃过的,到现在都很喜欢的,怎么会嫌弃呢。”说着,他拿着给她吃饭的勺子狠狠给自己挖一勺饭,又用筷子夹起好大一坨菜塞进嘴里,就一脸满足津津有味咀嚼起来。
“诶……”还没等她来得及阻止,看着他用自己的餐具吃得那样畅快的模样,她有些哭笑不得地愣了一下。
瞬间感觉眼前的他痊愈能力真是堪比小狗,有些莫名的可爱和率真,又有些莫名的奇怪,忍不住无奈摇了摇头,就不再管他。
就这样在林泽翰轮流一口接一口喂食下,两个人用同一副餐具将乔妈准备的食物一扫而光,她渐渐感觉自己的胃舒服许多,尽管吃得比平时少,倒也没太在意。
直到饭后收拾好餐具后,她感觉身体恢复正常,就邀他在月夜秋湖周围的石子路上一起散步。
“泽翰,我很认真和你说。”她低头走在他旁边,忽然开口对他严肃地说道:“对那一天在我家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
他听了,不觉有些生气,回头看她一点没有停下的打算,也不好就这样打断她,就佯装无知问道:“什么事情啊?”
她知道此时他其实心知肚明却不想承认,心里并没有生气和回避,回头看他一眼淡淡说道:“就是你喝酒后,睡在我房间里的事情。虽然那天前一夜的事情我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但我在这里想认真和你说清楚这件事情。”
这一刻,他没有回答,只低头走着,甚至没有抬头看她。
“不管那一夜发生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我想以后的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好了。”她淡淡说着,刻意加快脚步走到他的前面,以此避开他激动的情绪。
他默然看着这一幕,知道她在刻意回避,忽然间什么都不想说了,微微一愣站在原地,等到回过神来倒想要继续听她会怎么说,于是快步跟上去,上始终一路沉默着。
“做朋友的话,至少以后不会伤心、吵架,不会真正因为靠的太近又看不到自己期待的一切感到愤怒和痛苦。”她低着头自顾自说着,忽然停住脚步站在湖边,抬头看向远方。“至少……至少我们还能平静地分享彼此现在和未来的生活,不期待、不评论,只建议、只陪伴,我想这样我和你可以一直到老。”
“可我想要的,是不论过程多遥远多艰难,你都能走到我身边。因为我始终都在这里,在这唯一一个地方,你曾经在这里教会我爱是什么,在这里我也只懂得如何爱这世上唯一的你。”忽然,他再也克制不住用力抓住她的肩,好让她直面此时感觉疯狂而执着的自己。
“可是十四年了,林泽翰。你生活里到底发生过什么,我的生活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不是谁一句话就可以简单带过的。曾经的我确实真正爱过你,所以从前只希望用我教会你爱的方式,让你有一天也能像那样爱我。可现在的我不想了……真的不想,又或者说其实从、从……”那一刻因为感觉像彻底被逼入死角,她摁耐不住将心底藏了许久的话一股脑全部倒出,可再往深处记忆回归到那令她最为难过的时刻,她却突然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
于是她默然松开他的手,转身兀自对着远空长叹一口气,尽力平复好心情,仍打算继续把话说个干净。“从前的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林泽翰,我想曾经我教会了你如何去爱,那么以后记着用我教你的方式去爱上你应该爱的那一个女人,最终你会成功的。至于我终究只能算是一个失败的引导者,到底没能在那一年真正教会你爱我,到最后都只是一个曾经那么不顾一切想要得到你的人。所以一切都过去了,不论是现在、以后,爱情再不可能在你和我之间发生了。如今如果你不愿和我做普通朋友,那么以后的以后我就只能把你当陌生人。而那一天的事情,如果你真的介意,我最后再和你说一句,对不起。”
“我不需要对不起,不需要……乔木伊,你如何能对我做得如此残忍无情?我不要听、不要听……”他已然绝望失落到了极点,情绪失控间大声怒吼着。
那一刻,她没有说话,无言以对背对已然彻底崩溃的他,沉思片刻后就独自走开了。
只留下一时间不知所措的他,在那里眼睁睁看她远去的背影,像疯子一样来来回回徘徊着,难以置信地不停念叨着什么,好久好久。
时间、时间,他是一个现实世界里的人,又能拿什么去对抗漫长的时间在她心底造成的那一道不可磨灭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