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莽虽然知道康鞘利的勇武之名，但还是没想到久在高位、年过四十的他暴怒之下，气势会如此惊人。
见他杀气腾腾地闪电般冲杀而来，曹莽心头大惊，连忙四肢并用，使劲向河流中心扑腾而去。
他现在已有了决断，与其落入这群疯狗手中饱受难以想象的折磨，还不如沉尸克鲁伦河，喂了那些鱼虾虫鳖。
如果这狗日的贼老天不算真正的惨无人道，或许自己的尸体残渣还能顺着克鲁伦河流向达赉湖，流向达兰鄂罗木河，流向海拉尔河，最终流入黑龙江。
至少在那里，千余年后，也算是魂归了汉家土地。
心中决绝，几个扑腾之下，河水已经快要没顶。
就在脑袋即将沉入水面之时，康鞘利骑着雄壮的战马已经踏水而来，速度快得无法形容。
不过即便他快若奔雷，距离此时的曹莽也还至少有十五六步之遥。
如此距离，曹莽自认足够自己沉尸河底了。
这些北地杂胡主要活动在草原，少有大江大河，若论马上陆地功夫，可说罕逢敌手，但要说水上本事，却是旱鸭子一个。
所以只要曹莽沉入水中，康鞘利唯有纵马将他踏死在河底，想要将他从水底捞起，那却是不能。
有此考虑，曹莽终于去了最后一丝慌乱，双目一闭，突然矮身，整个干瘦的身体就要全部没入水中。
康鞘利人在马上，双目死死盯着只露出了半个脑袋的曹莽，见这面上毫无惧色的少年就要彻底被河水淹没，突然一声暴喝：
“兀那狗崽子，看俺套马索！”
吼声未落，只见他右手一扬，曹莽即将被河水淹没的双眸便看到一条长长的绳索电闪般卷来。
绳索一端被康鞘利死死攥在手中，另一端却栓了个圈，直直罩向曹莽头顶。
曹莽见此，平静决绝的双眸中再次闪过一丝慌乱。
他是粟特族的马奴，如何不知道这些自小在马背上生活的蛮子习俗？
可以说，这些三四岁就能骑马，七八岁就习练套马，他们拥有的战马，必须是自己独立在野马群中套住的。
所骑战马的优劣，自然取决于套马的技术好坏。
现在康鞘利所骑乘的战马，就是他成年后凭一身远超族中子弟的套马绝技套中的野马之王。
如此高超的套马技巧使出，哪里还有曹莽躲闪的余地？
曹莽只来得及眨一下眼睛，便感觉到脖颈一股如火焚烧的灼痛传来，接着便呼吸一紧，双眼发黑，再也作声不得。
“给俺起！”
康鞘利猛然爆发出一声惊天怒吼，手中长索一抖，曹莽瘦长的身体便像一条泛着鱼肚白的肥美大鱼，从河水中被倏然拉出。
康鞘利一招得手，更不停留，倏然拨转马头，拍马便向河岸冲去。
曹莽就被如此倒拖，脖颈上的绳索活扣越拉越紧，本就奄奄一息，这一下更是连挣扎的念头也没了。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曹莽再是如何坚韧不屈的求生意志，数番折磨下，也已经没了多少心气。
片刻，曹莽便被拖上岸，淤泥烂草覆盖满身，双手死死抓住套在脖颈上的绳圈。
不过，即便遭遇如此非人的虐待，生命力惊人的曹莽仍有呼吸，并未能如愿而死。
不得不说，他的命真的很硬，硬得连他自己都有些恨自己这该死的贱命。
既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便只有赖活着，看看这操蛋的贼老天将如何摆弄自己。
没了康鞘利的拖行，曹莽勉强能够呼吸，双手抓住绳圈，一双虎目暴睁着，似要看清楚场中每一个狰狞的面目，以便将来被他们折磨致死以后，化作厉鬼再找他们复仇。
暴跳如雷的康鞘利眼见这狗崽子终于被自己活捉，一时间竟然兴奋得手舞足蹈，居高临下俯视着双目暴睁的曹莽，咧嘴大叫：
“狗崽子真是命硬，现在都还有口气在。这样最好，既然你这么想活，俺康鞘利就让你这狗崽子再活个一百天如何？哈哈哈……”
仰面看着康鞘利已近癫狂的大吼大叫，快要窒息的曹莽竟然也极其配合地咧嘴大笑。
只是身体里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唯有嘴角裂开一个完美的弧度，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已近癫狂的康鞘利吼叫了一阵，再埋头看曹莽，却发现那脏兮兮瘦巴巴还有些稚嫩的脸上，竟然挂着一幅极尽嘲讽的笑意。
“你这狗崽子贱种！”
原本康鞘利还保有最后一点理智，想着留下曹莽的小命，以便他用非人的酷刑折磨凌辱。
但此刻看到曹莽轻蔑已极的嘲笑，残存的理智终于被疯狂的怒火彻底淹没。
彻底失去理智的康鞘利再也无所顾忌，双手握刀，面目狰狞，咬着牙向曹莽的头颅狠命劈去。
曹莽看到霍霍刀光在夜空中闪闪发亮，嘴角的笑意更盛，暴睁的双目也渐渐恢复平静，继而慢慢闭上。
好似这天地间的一切，终于变得圆满了似的。
“嘭！”
可是，在曹莽闭上双目的一刻，一声爆响乍然而起。
变故陡生！
“特勒！特勒！特勒你没事吧！”
“马匪！该死的马匪！”
“…………”
那声爆响之后，接着便是一道道惊慌的吼叫，好像有无数厉鬼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般。
曹莽本已闭目待死，却没想到临死之际再生变故。
双目重又睁开，却看到原本癫狂已极的康鞘利半跪在地上，手中弯刀脱落，插在三四步外的草地里，旁边还掉落了一根被斩断的粗壮矛杆。
两名大汉正挡在康鞘利身前，面色恐惧地望着北面。
轰隆隆如天崩地陷的马蹄声也从北面传来，大地震颤，躺倒在地的曹莽都觉得身体也在随之而抖动。
他艰难地扭过脑袋，斜眼向北。
只见三十余步外，二十几道黑影破风而来，速度快得连他们的形貌都看不清楚，真真如从地狱里奔出来的罗刹一般。
瞬那间，二十余道黑影已经冲到眼前，曹莽就见银光闪动，黑影腾空，风卷残云一般从自己孱弱的身体上飞过。
隔得如此之近，曹莽终于看清这些黑影的形貌，原来俱是罩着黑盔、身着黑甲、脚跨黑马的骑士。
铁蹄奔腾，隐隐带起风雷之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