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镇、千户之镇,巷依着山,满眼是白柠檬树。
山间的夜很美。16岁的布七给自个儿的生日礼,160只萤火虫。抓这小虫,费布七老大劲儿了。布七,老布家就这么一孩子,还是个女娃。
小两口给那丫头惯得。不上学,只会玩、还各种玩、很会玩。下河捉鱼、抓蚯蚓、树上捣鸟窝,拿个青蛙偷偷放进她爷爷老布头水杯,晚上抓萤火虫。从小没消停过。没一次不是灰头土脸的进门。比人男孩还皮。
这事传开,给小镇闹腾的。好家伙,各种版本,说啥的都有。嘿,老布家的小两口没上心,你别人爱咋咋的,我家丫头高兴。
时光如白驹过隙,挥手间,布家丫头16了,玩的欢也活的开心,那般疯那般的恣意妄为。岁月安好,时间依旧。
16岁的这个夜晚,山间,她玩的疯、玩的陶醉、玩的纯粹,一眨眼,天的颜色黑而浓,跟泼了墨似的浓的化不开。她刚要抬脚走,却一转身救了那个一瘸一拐的小伙,这人便是言杭。
“嗨,我帮你。你叫什么?”好半天都不吱声,布七心下想,该不会是个不会说话的,算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眼瞅天黑了,先救了再说。
这头的言杭自叹,从未这么的狼狈。车子熄火,手机没信号,扭伤右脚,丢了鞋。这个惨呢,没法说。他真是踩狗屎了,被困这穷乡僻壤鸟不停飞的小地方。
抱着侥幸的态度,她主动走上前和他搭讪,说话空档,帮他找来了鞋,白皙的小手拎着只脏兮兮的大鞋,走到跟前递他:“你的鞋。”他终于说话了,真的说话了,冷冷的声音响起,却是一句:“你要丢下我?”听完,布七微怒的说:“山路不好走,怕你咯脚。”他弯腰穿了鞋,一只鞋穿了半天,她俯身要帮他,却遭拒绝,费老大劲才穿好。
她带他沿山路走来。又问:“我叫布七,你叫什么?”二人靠的近,布七身上那清雅的百草味,随风似有若无的飘进言杭的鼻子,沉默了片刻:“我叫言杭,你不怕黑?”
夜下的镇子是静的,秋分吹过,仿似遗落了什么。
“怕…”言杭笑了,这丫头。她怕才救他?言杭又笑了,这丫头,挺好。一连笑了两回,可能连他自个都未能察觉他笑了。几句话,她们由陌生到熟悉,默认了过渡。
到家,布七一进门,挪过竹板凳扶言杭坐下,“小心,”转头对着那个她叫阿爹的男人说:“阿爹,他的伤…”傲慢的声音响起,“我脚崴了。”
“手能动吗?”阿爹问了,言杭依旧傲慢的声音,“我脚崴了,手能动。”阿爹让他脱了鞋,阿爹蹲下一手抓住他崴了的脚,另外一手捏了脚脖子,问:“这疼吗?”言杭摇头,“不疼,”阿爹的手换了地方,“……”咔嚓一声,“啊…”锥刺的痛击着言杭的心蔓延着,倒吸口气。抹了药,阿爹不带表情的说了:“休息几天就好。”
晚上,她和阿娘挤一被窝睡边间,言杭睡她的小炕。几天相处下,言杭不那么排斥她了。一到她放学的点,顶个太阳,他便去桥墩等她。傍晚斜阳下,白马镇、青石街上一扎个小辫的丫头和一傲慢的男孩一走一停,旁若无人的走。他叫她‘傻丫头’、家人跟前都不例外,她甜甜的叫言杭‘阿言哥哥’。
打麦场,她和二赖家的小孙子打架,两个小毛孩扭打一气,二赖家的小孙子生拽布七小辫不放,她手指塞那小子鼻孔里拔不出,捅的那小孙子脸憋的通红。言杭看了这一幕,上前掰开那小子生拽布七小辫的手,照那小子后屁股上就是一脚:“你敢打她?”
二赖家的小孙子哭着跑了,那小子约莫不到十二岁,被言杭这一踹一吓唬,跑回家去不敢出门,躲被窝里打哆嗦。言杭那拉下的驴脸是个人都怕,何况一小毛孩。
一小会功夫,布七和言杭由打麦场到老布家的脚程,二赖家的人找上门了。二赖他媳妇拿出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能耐,这是她的看家武器,对付二赖用的,每回都以她胜收尾。
二赖家的人、二赖他媳妇屁股搁老布家炕头开始撒泼,流一把眼泪摸下鼻涕。她那眼泪可比她家小孙子玩的,那手动水枪好使的多,不使劲不灌水便会哗哗的流,都擦到布七阿娘新缝好的棉花被子上:“你们老布家的孩子忒她妈不是东西了,抢我们家孙子的东西就算了,咋能打人呢?这打人都叫了帮手,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二赖嫌丢了他的人,拽她不走。最后,言杭拿过钱夹子,掏了500块钱,这事才算了了。布七对言杭说:“你不该给她钱的,信她胡说,我拿她家孙子的小罐看了下,那小子便拽着我的头发,把我往水坑里拖。我这才把她家孙子的小罐丢河里了。”
言杭听了不作声,眼盯着阿娘手里的鸡毛掸子。阿娘走近,他顺手夺走阿娘手里要落下的鸡毛掸子。阿爹拿了一把揉皱的毛毛钱过来,他不要,说:“我踹了那小子一脚,这钱我不要,那小子该打。”
斜阳西下,鸭圈旁,扎小辫的布七和傲慢的言杭,一小一大的她们蹲下喂着刚孵出壳的小鸭子。晚饭后,布七挪过竹梯,爬上屋顶。放下碗的言杭顺竹梯上了屋顶,和她并肩坐茅屋顶数漫天星星。
这个晚上,屋顶,他对她说:“小丫头,我要走了。”她看他一眼,没吭声接着数星星,数到第99的时候,转头:“第99个是你。”他顺手摘下脖子上的,传家翡翠龙凤玉佩亲手给她戴了上去,“以后有它陪你。”
第二天,言杭走的很早,老布头前脚进了家门言杭后脚便走了,算是老布头和他打了照面。老布头,布七的爷爷,这些日子他去了趟邻村他侄家。看了眼言杭老布头明显一震,进了屋。
布七醒了,阿娘叫她去上学,她倒有些个不习惯了。这些个日子都是他叫她起床,送她去上学的,她穿好衣服问阿娘:“阿言哥哥走了?”阿娘点头。早饭时,老布头瞥眼布七脖子上的翡翠龙凤玉佩,一震,低头又给嘴里扒口饭。
布七去学校,时间依旧。
言杭走后第3个月,布七挪过竹梯,爬上屋顶。说是去看星星、却拿出他送她的绿石头,仔细的看,还是石头。贫穷限制了想象,也只有她能把这翡翠龙凤玉佩看作绿石头。镇上的狗子、和她一边长大的小子出外走了,她没难过。隔壁村、流鼻涕哭的小胖走了,她没难过。言杭走了,她却是酸酸的难过,那种感觉就像谁拿刀割了她的心头肉,生疼生疼的难过。
竖日早上,东方在泛白,几缕阳光柔和的穿过主卧落地窗洒在布七脸上,映的这瓜子脸很美。肌肤白皙如玉、弹指可破。像个粉嫩的小芭比,只是睡相差了点。上午10点,睡的好累,在这个陌生的房子布七醒了。
不是小土炕吗,怎么成床了。房子充斥着乳色,奇特的书桌。没有老布头和阿爹、阿娘。拧眉、揉了眼,再睁眼一定是小土炕、竹板凳和黑乎乎粘满了旧报纸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