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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痛苦抉择

午后两点,阳光显得格外灿烂,在H市初春乍暖还寒的气候里,难得有这样的大晴天。

STAWBERRY酒吧位于一条僻静的小街道内,街道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微风起处,带起一片片柳絮状的白色小绒毛,如同春天里的雪花,稀稀疏疏地飘落下来,顽皮却并不并令人生厌。

江若霓选了一个露天遮阳伞下的僻静位置,向服务生要了一杯玫瑰花茶,等候着卫伟到来。

附近的书报架上搁置了一沓杂志和画报,她随手拿起一本商务杂志翻阅,封面有一篇特别报道“王者风范——盛京集团的后现代主义商业帝国”,还附带着一张超大的采访照片。

江若霓看到那幅照片,不由得怔了一怔,因为杂志上那个微笑着的成熟男士,看起来非常面熟,他看起来既谦和又从容,眼睛却很有神,仿佛能一眼看穿对面所有人的心思,照片下面的备注是“本刊记者专访上海盛京集 团副总裁沈曜东先生”。

她看着那张照片,心头才猛然想起,这个人竟然就是昨天在OWL酒吧里遇见的男人!

——真的是他吗?难道给阮小裳名片的人,就是上海盛京集团赫赫有名的少东家沈曜东?

“请问您是江小姐吗?我是卫伟,我没迟到吧?”一个沉稳的男声打破了宁静。

江若霓抬起头,见他果然就是名片上的科技公司总裁卫伟,立刻将杂志放在桌上,礼貌地站起来:“您很准时,是我早到了。”

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卫伟本人看起来比照片上更年轻,他很礼貌地欠身坐下来,落座之后要了一杯蓝山咖啡,然后转过脸来看着江若霓,直奔主题地问:“江小姐,我已经大致了解过你们网站的基本情况,不知道你的网站 做了多久?”

江若霓已经不是第一次进行这种“正式”的商务谈判,想起张大海的那副笑里藏刀的奸商嘴脸,她心里不由自主地对卫伟多了几分防范。

“到下个月二十号,刚好是五年。”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瞒您说,我们网站遇到了发展问题,所以我想出让不高于百分之五十的股权,来换取网站的运营资金。”

卫伟略微颔首,说道:“我对这个网站很有兴趣。从商人的角度来看,你们的定位很精准也很有吸引力,只需要投入一笔资金,组建一个好的工作团队,两三年之内应该可以发展得非常好。”

“其实也不仅仅是发展的问题,”江若霓鼓起了勇气,直截了当地说,“还有更具体的。我们的服务器快要支撑不下去了,团队人手也不够。”

虽然一见面就和卫伟谈这个问题很尴尬,但是从他的眼神和话语中,江若霓看出了卫伟的合作诚意,既然这是一次机会,那么干脆将底牌亮出来,看他如何答复。

卫伟很老练地说:“一旦合作成功,我就是网站的股东之一,这些硬件投资都是必需的。你需要什么型号的新服务器,包括数量,要求,都可以提出来,你也可以说说你的合作条件。”

“我可以出让百分之五十以下的股份,可以退出运营团队,也可以不要现金,但我有一个要求,三年之内你们也不能将网站变成一个彻底的盈利机构,因为我怕会员们会伤心。”

卫伟很平静而礼貌地问:“就这些?”

江若霓点了点头:“就这些了。”

卫伟喝了一口温热的咖啡,抬头看着她说:“如果是这样,我想我们合作没有问题。按照你所说的,你可以保留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除了提供服务器之外,我们还可以追加投资,三年之内不对网站做任何盈利要求。”

江若霓听到他的话,第一反应是天上真的掉馅饼了?还是卫伟的公司钱太多了,让他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去做慈善家?她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有些质疑地问:“……你确定?”

“我确定。”他语气缓慢却很笃定,“我完全能理解你作为创始人的心情,所以请你放心,我们接手这个网站之后,不会很快对她进行大的变革,也不会让会员明显感觉到网站的变化。请你相信我们,蓝风科技是有经验 的网络公司,我们接手“悦梦网”之后,她只会越来越好,比以前更好。”

江若霓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事简直太意外了,然而相比张大海的苛刻奸诈,卫伟的条件可算是非常优厚且人性化了,原本以为会走投无路,却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遇到蓝风科技这样的合作伙伴,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当然,这一切都要感谢阮小裳,还有那个名叫“沈曜东”的路人甲。

她低头的时候看到桌面上的杂志,心里忽然一动,问他说:“我想问一下,贵公司与上海盛京集团有什么关系吗?您的名片,其实是我们偶然遇到的一位男士给我们的,我们并不认识他。”

卫伟瞟了一眼那本杂志,很爽快地答道:“你说的是沈先生吧?我们公司与盛京集团并没有直接关系,但沈先生个人是我们公司的股东。我在FD大学读研究生的时候,因为一个合作项目寻求融资,认识了沈先生之后,是 他同意出资帮助我们这批青年创业者,蓝风科技才有今天的成绩。”

他说话的时候,眼里不由自主地带着一种崇敬和感激之情,对沈曜东和自己公司的情况也毫无隐讳。

“你们是自己创业吗?”

卫伟点了点头:“是的。沈先生一直很支持我们。互联网从来不缺创意,缺的是资金和有运营把控能力的人,沈先生当初看好蓝风科技,也是因为这一点,他是一个非常有眼光的人,和大多数上海滩的商人不一样。”

江若霓心里渐渐有些明白了,如果按照卫伟所说,沈曜东确实与很多成功的商人不一样,他资助卫伟建立蓝风科技,帮助更多年轻人实现梦想,也在这个过程中扩大了自己的财富领域,这不仅仅需要长远发展的眼光,更 需要宽广的胸怀和输得起的勇气,毕竟每一笔投资都是有风险的,也可能投入多多却血本无归。

这样看来,卫伟收购“悦梦网”是为了长期利益,他正是秉承了沈曜东的投资理念,却也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件事你如果OK,我们明天就可以签合同。”卫伟说完这句话,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站起身来。

江若霓随之站起,她知道卫伟工作时间非常宝贵,谈话的时间有限,谈话至此双方意图都很明显,再没有讨价还价的必要,因此点头说:“我没问题。”

江若霓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上线找阮小裳,她的MSN头像显示着“忙碌”状态,她发了一个表情过去。没过多久,阮小裳就回复过来了。

伊人何处:若霓!你和卫伟见面没有?

若霓:见了,我刚回家。

伊人何处:他怎么说?

若霓:他说,股权五五分配,还答应我三年之内不让网站成为盈利工具,每个月还会有投资进来。

伊人何处:(伴随着一个夸张的瞪眼表情)真的吗?有这么好的事情?

若霓:我已经答应他了。

伊人何处:若霓,太好啦!你既然这么决定,我会支持你的。

若霓:你表哥那边,帮我回绝他吧。

伊人何处:你放心,我会处理的。不过,网站如果有百分之五十在他们手里,从此以后你就没有主控权了。

若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是必然要付出的代价,只要网站能够好好运行下去,我有没有主控权真的无所谓。

江若霓心里很清楚,这一次卫伟其实有足够的谈判筹码,他能够给她保留着百分之五十的网站股份,已经很宽容大度了。

MSN上,阮小裳又给她发来了信息,还附加了一个鬼脸:

伊人何处:希望他们能够好好善待网站,千万别做后妈。

若霓:我想他们不会的。网站问题这次总算解决了,不过我回公司肯定要被旷工处分了。

伊人何处:那你准备怎么办?

若霓:如果我在PE公司呆不下去的话,我就去上海找工作。

伊人何处:如果你去的话,我想和你一起去。我在家待了这么久,很闷,而且我很久没有看到文刚了。

若霓:那我们一起去?

伊人何处:行。我们说好了啊,你去,我就去!

在销售总监汤达利的三天一大训、一天一小训、不断排挤找碴等等压力之下,江若霓知道,自己在PE公司确实已经呆不下去了。

她顺水推舟地从PE公司辞了职,也准备从此离开H市,和阮小裳一起到上海找工作,权当是一个新的开始。

“悦梦网”与蓝风科技公司的合同已经顺利签约,网站由蓝风科技全盘接管,江若霓从此不再参与网站的运营管理,只是依然保留着“论坛创始人”的荣誉称号,实际权限仅仅相当于一个普通版主。根据她与卫伟的约定 ,三年内网站的投入全部由他的公司负责,网站不得以盈利为目的,所以签署这份合约的三年内,江若霓不会从网站股份中得到任何利益。

签订转让合同的当天夜晚,江若霓穿上运动鞋,一个人走出家门,在喧嚣繁杂的大街上加速暴走,一直走到自己精疲力竭、汗流浃背。

与张大海谈判的那天,她流的是眼泪。此时此刻,她流的是汗水。

五年的辛苦,最后换来百分之五十的控制权,今天做的决定是对是错?未来究竟会怎样?谁都不知道。

将亲生孩子送给他人抚养,只是为了给他一个美好前程,江若霓的心不可避免地隐隐作痛,她觉得心里仿佛有一个无底洞,任凭再多的疲倦与筹谋都填不满,仿佛被割舍的痛楚如同掠过脸颊的夜风一样突兀而分明,她只 有用自己不断向前奔跑的脚步来告诉自己:向前走吧,向前走,不要回头!

无论今日的义无反顾,他日将会得到怎样的结局,至少“悦梦网”又逃过了一场劫难,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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