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刚端过汤碗,还没及喝上一口,就听得府门外突然一声喊:“朝廷御使到——”
睢阳侯府突然变得十分安静。门仆不得已又报了一遍:“长安朝廷御使到——”一个操外地口音、有点尖细的嗓音喊道:“陛下有旨,请睢阳侯及夫人、长女李芷兰前来接旨——”
一时间侯府上下所有人都惊呆了。
须臾,就听得前庭那里,传来晁氏惊慌的叫声:“杏儿,快扶你大小姐出来呀!接圣旨啊!”
芷兰只得挣扎着起身,在杏儿的挽扶下来到前庭。
前庭正堂,睢阳侯与晁氏、芷兰一并跪下的同时,就见那御使已经南面而立,高声宣诏:“皇帝诏曰:赐睢阳侯长女芷兰许配吴国太子刘贤为妻,即刻择日,备嫁迎娶,钦此。”
御使宣诏完毕哈哈笑着:“睢阳侯、夫人和小姐大喜,还不谢恩?”
睢阳侯、晁氏与芷兰有些木然地跪倒,机械谢恩:“谢陛下隆恩。”
那御使还不罢休,又对睢阳侯道:“侯爷老儿,您可要多备些喜酒了哈!”
睢阳侯醒悟,赶紧招呼下人:“青儿,快取赏钱来!”
宣旨的御使一时接过赏钱,嘻嘻笑着:“在下讨扰,复命去也!”
侯爷与晁氏相对而坐,半晌,晁氏才带着哭腔道:“我的侯爷,你句说话呀!我这心绞得都像麻窝一样了,唉!你说,你说今儿这事该当如何呢?”
睢阳侯只是叹息,半晌才道:“我只说咱回了刘贤那小子,事情就过去了,顶多算是得罪了他,没想到他竟弄到朝廷,弄到陛下那里。”
“要说也怪这丫头她自个儿,前些日子我还劝她来着,若是外面有人来提亲,看着差不多就订了得了,可这孩子心重,谁想她竟对那贾生动了真情。”
“人总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一家愁……”
“事到如今,你再说这些做什么?要我说,打从根上,你就不该把她当男儿养,还教她读书认字,宠得她跟个女中豪杰一样,这会子后悔了吧?”
睢阳侯摇头:“甚也别说了!说甚都晚了!”
“那也得有个法子啊,可怎么是好呢?”
“事已至此,不如就劝她嫁了吧!”
“可她那个性子……老爷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法子,不嫁能行吗?”
睢阳侯瞪起眼来:“说什么呢?老糊涂了吗?”
晁氏也急了:“我这不是心疼闺女嘛!从小到大从没有拘着她,总是任她性儿来,这一回,眼见她是不乐意的,我这心里也觉得孩子委屈……”晁氏说着竟哽咽起来。
“这个话你也就对着我说说吧,在她面前千万不能再顺着她,孩子大了,也该懂些规矩,不能总像脱僵野马。要说吴国这门亲事,单从门第上讲,也还算是好的,不能算是委屈了咱孩子,只是女婿和吴王的为人叫人觉得乖张了些……你这做娘的,还是好好劝她从了这门亲事才是。”
晁氏听着听着不禁也瞪起了眼睛:“天呐,咱没听错吧?当初不是你将人赶走的吗?说‘合阳侯啊!当年本侯就看在你老实巴交的好人份上才救的你啊!如今你的儿孙都成了王,老夫怎么看着这一个个都跟那土匪强盗一个样!’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侯爷一听也急了,吼道:“死老太婆,此一时彼一时你懂不懂?目下不是咱应不应那刘贤与吴王,是陛下,是皇上和太后,你懂不懂?”
晁氏只得点头,含泪嗫嚅道:“哦,老爷,你别急,我懂,我懂。”
“况且今非昔比,当初那最多也就是拒婚,如今若不答应,便是抗旨你知不知道?”
晁氏闻言竟后退一步:“天呐!抗旨?”
“可不嘛!你以为咱还能想如何就如何?一家还要不要活了?”
“天呐,这是不从也得从呀!”
芷兰一言不发地坐在塌前,沉默良久,才在杏儿的扶侍下往床塌躺下,一切已经发生的事与她没有关系一样。杏儿末了站在塌前,怯怯地说了一句:“恭喜小姐……”芷兰这时才像活过来一样狠瞪了她一眼,怒容满面地指着门道:“给我出去!”
杏儿赶紧跪倒:“大小姐,杏儿错了!”
芷兰将身体翻向一旁,哎牙切齿:“真恨不得自己一时三刻就死了!”
杏儿哭了:“大小姐,别……”
这时就听得青儿在门外喊了一声:“郎中来了。”
芷兰说:“不看。”
杏儿哭道:“大小姐,你不顾自己,也得顾着侯爷和夫人……”
芷兰顿了一下,只得伸出手臂,闭着眼烦恼地对杏儿道:“别说了,叫他进来便是。”
郎中大夫正在为芷兰切脉,侯爷走了进来。
须臾等郎中大夫切完脉,遂将那大夫拉到一旁小声询问,大夫轻轻摇了摇头。
杏儿将熬好的汤药端了进来,扶侍芷兰服下。
汤药刚刚服下,芷兰忽然“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汤汁,末了是一口鲜红的血喷涌而出……然后便晕阙过去。
杏儿一见血,顿时大惊失色:“大小姐!”
睢阳侯急忙上前,一见杏儿手上那条喷溅有鲜血的绢子便也刷地变了脸色:“这孩子……儿啊!”遂掩面泣下。
此时门口一暗,桃儿搀扶着晁氏也走进门来。睢阳侯无助地朝夫人挪过去,给她看那绢子上的血,晁氏遂也惊愕地瞪大了双眼,扑向芷兰床塌前哭道:“兰儿你怎么样?快告诉娘,你怎么了?”说着竟也哽咽着痛哭起来。
睢阳侯将手搭在夫人肩头,回头叫桃儿:“快扶夫人到外面去吧。”
晁氏的身子由着杏儿和桃儿搀扶着往外走,头却扭向室内:“兰儿,我的孩子,你这样子叫娘这心里好痛啊!”
芷兰脸色苍白,听到晁氏的呼唤,费力地睁眼看看周围,声音微弱地说:“爹,娘,我……不要紧的。”说完便将身体翻朝另一侧,再不言语。
后晌,芷蕙坐到芷兰的病塌前,轻轻拿起她的一只手。
由着她这样一触动,芷兰醒了,或许压根没有睡着,只是假寐。这会儿就见她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那芷蕙。
“姐姐……你醒了?感觉好些吗?”
芷兰苦涩地朝她一笑,想要说什么,张张嘴,又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