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一直望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并不接他递来的团扇……渐渐地,脸上的笑终于一点点退去:“太傅……”
贾谊将团扇拿起来稍一指那包裹:“大小姐,这个……恕贾生不敢收。”
芷兰盯着他的脸:“莫非是嫌弃本小姐的女红粗陋?”
“不……”说着话,贾谊将那团扇也放在小石桌上。
芷兰稍显忸怩地小声说:“知道是做得不好,可这也是本小姐长这么大做的第一双鞋呢,过去从没有做过,所以……还求了妹妹帮忙,原本想着太傅不会嫌弃的,可是……”
贾谊着急地摆手:“不……不是……贾生哪里会嫌弃!”
“那是为什么呢?”
“是……”贾谊说着咽了一口唾沫,十分艰难地似的说:“芷兰小姐,本太傅知道你心性单纯,不谙世事,或许并不懂,也或许两地风俗不同,所谓三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咱那地方乡下规矩,女子一般是不可以给自家人以外的男子做鞋的,除非他……”
芷兰听他如此说,脸不由得红了,越发显出窘态:“太傅不要说了,这个我懂。”说着话,将身体背转过去。
贾谊望着她的后背,一字一顿说:“芷兰大小姐如果不懂,太傅会教你懂得,若已懂得,太傅便要告诉你,贾生本是有家室之人,断不能再接受大小姐这样的重礼。”
芷兰仍然是背着身子,话语里透着坚决:“太傅,本小姐也告诉你,芷兰不问你有无家室,这个礼我送定了!而且,这个世上,芷兰只送你,今生今世,绝不再送别人。”
“不……芷兰,你听我说,你还太年轻,虽然读过不少书,也阅历了一些人和事,但毕竟不通世故人情,芷兰所言此事关系重大,不光你我之间,它还是两个家族,甚至还有……这个太傅不想多说,但料定你若坚持,势必不会得到好的结果,想一想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好的门第、才情、样貌,这些都决定你会有好的前景,故不应在此一事上为贾谊用情,更不必在一生刚一启始便在贾生这里驻足……”
芷兰猛地转过身来,脸上早已泪痕斑斑:“不……太傅不要再说了!芷兰主意已定!这个算芷兰白费了心思。”说着话,她抄起石桌上那包裹,以贾谊来不及反应的速度,猛地抛向了河水中央……
杏儿几乎与贾谊同一时间,站在亭子下面的河水边惊呼:“大小姐!”
就见那包裹“呼咚”一声砸进水里,溅起河中一圈一圈的涟漪……
芷兰捂着脸迅速跑离亭子间,哽咽着:“告辞!”
贾谊朝他伸出一只手,整个身体倾过去:“芷兰小姐……”
芷兰一手捂脸一手背在身后匆匆忙忙顺着河岸跑向城门。
杏儿撩起裙子迅速赶过去,刚跑了几步,又转回来,对这贾谊说:“太傅,别怪杏儿多嘴,你辜负了咱家小姐了!太傅或许还不知道,就在前日,我家小姐刚刚回绝了吴太子的提亲,她心里对太傅那可是一心一意……”
贾谊抬头:“杏儿说什么?那刘贤,他竟然向你家小姐提亲?”
“那还有假?夫人坐在我家小姐塌前,可是整整劝说了一个后晌,小姐她宁死不允呢!就为这个,咱家侯爷把那吴太子都给得罪了呢!”说完朝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的贾谊狠狠挖了一眼,回头才向芷兰跑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杏儿的话让贾谊始料未及,他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他知道芷兰虽好与他却有缘无份,尽管如此,一想到那个粗俗的莽夫刘贤竟在打她的主意,没来由便叫他一阵阵难以割舍的痛苦烦恼,不禁在心里默默念叨:芷兰,愿你未来能有一个好人家,千万别落到那登徒子手上!
许久,他才拿起芷兰丢下的那只团扇,落寞与惆怅地离开河边……
睢阳城外的河堤上,怀王刘揖、贾谊、邓柏等与睢阳侯、韩安国等人作别。
芷兰一脸忧伤地站在睢阳侯身后,心里惦着贾谊,虽依依不舍,却也并不抬头看他。
睢阳侯这里朝怀王拱手:“此去长安路途较远,虽王爷殿下有太傅相陪,自己也要当心。虽说殿下目下已学会骑马,但此去长安,一路荒僻,崎岖,坐车还是安全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路上有个什么闪失,悔之不及!”
怀王与睢阳侯拱手还礼:“爱卿放心!小王不会有事的。况身边还有太傅一路照料,定会平安抵达长安。小王这就告辞了,诸位爱卿善自保重,留步,请回吧。”
睢阳侯另朝一旁的刘武道:“二位王爷殿下见了陛下和太后记着替咱请安祝祷,说老臣想念陛下和太后呢。”
看着刘武点头,睢阳侯遂又朝邓柏一拱手:“将军辛苦了!”
邓柏骑在马上亦拱手道:“放心,有本令在,王爷会平安无事的!”
至此,骑在马上的刘武早有几分不耐,不停地转着圈子,眼睛朝着芷兰笑着催促:“怎么今儿一个个都跟那妇人似的,唠唠叨叨。”
芷兰不禁也朝他看了一眼,感觉竟不像是一国藩王,倒像个风流倜傥的江湖侠客。
贾谊不在乎刘武的催促,径直走至芷兰面前,平静地看着她,一脸郑重说:“小姐受累,一并拜托了!”
芷兰没想到贾谊在众人面前,单来与她相辞,一时竟有些慌乱,眼睛望着一旁,一边扶着睢阳侯朝后稍退,一边对贾谊匆匆一礼,略显生硬道:“贾太傅大人放心,我等自会日日为王爷和太傅祈福,盼您和王爷朝觐愿满平安归来!”
刘武在马上笑道:“李大小姐别忘了,还有本王呢!千万捎带些方好!”
芷兰抬头望他,释然一笑:“诺,淮阳王!”
贾谊深深盯了她一眼,才转过身去同怀王登车而去。
芷兰陪侯爷和韩安国等人站在那里远远相送,直到去长安朝觐的车马队伍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