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酱白天就来到了MOC，毕竟发生了这种事，就算在家也没有心情写论文。
店里生意不错，坐了四五桌人，芙蕾就跟没事人似的在端茶送水，偶尔还跟找她搭讪的男顾客笑闹一下。
倒是坐在里间的云老师看起来秋风黑脸的，正跟两个熟客聊着什么。这个壮硕的汉子不到四十岁，据说二十年前就从内蒙古来苏格兰闯荡，黑白两道都混过，生意鼎盛的时候在爱丁堡、格拉斯哥、因弗尼斯、尼斯湖这些地方都有过店，但最后只有爱丁堡的这家MOC生存了下来。
程酱换好衣服，正要上楼，门口走进来两个警察。
虽然两个警察面带微笑，且用肢体动作安抚着顾客，但是看到有警察上门，顾客还是颇为吃惊。
云老师从里间走了出来，身边的两个熟客原来是孙滨和艾伦。
“云老板，我们之前预约过，希望有时间再聊聊。”两个警察之一就是之前询问过程酱的理查德。
“昨天你们不是问过情况了吗？今天又来干什么。”云老师虽然不太爽，但还是坐下来接待了他们。
“今天一来有些新情况，我想你们也可能想知道；二来正好整理总结一下案情。”理查德显得彬彬有礼，对旁边的几人说道，“正好几位都在，一起来听听吧。”
程酱、芙蕾、艾伦和孙滨全都坐了过来。
云老师不耐烦地示意他继续。
“先说一下目前的案件梳理吧。死者，李亮亮，中国籍，28岁。死亡推断时间：10月22日晚上；凶器是一把随处可见的菜刀，爱丁堡的每一家超市和杂货店都能买到。”
10月22日就是在MOC发生冲突的第二天晚上。程酱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单从案发现场的情况看起来，入室抢劫杀人的可能性很大，因为房间被翻得很乱，死者还与凶手有过搏斗的迹象。”
程酱点点头：“不错，房门都坏了，我记得我一撞门就进去了。”
理查德露出微妙的笑容，望着程酱，然后继续说道：“最后见到活着的死者的人，似乎是你们两位。”他指着程酱和芙蕾。
程酱点点头。
芙蕾的表情有些傲气，秀眉微蹙，泼辣地说道：“别忘了还有一个人。”
理查德点点头：“你是说当地的华人帮派‘龙纹帮’的那个小少爷是吧？他叫作秦楠。这条线索我们当然不会放过，正在找他询问案情，只是现在还没找到他。”
“亮亮那天晚上把他打得流血，他当时就说要杀了亮亮，过了两天亮亮就死了，这个因果关系再明显不过了吧。直接抓了破案不就得了。”芙蕾显然对那个秦楠怀恨在心。
程酱发现芙蕾的推理跟自己一样，只有秦楠有杀亮亮的动机。不过刚刚这么一听，好像又太过明显了。
“呵呵，事情也不是那么简单。”理查德很绅士地对着芙蕾一笑。
“龙纹帮有些势力吧？既然是小少爷犯了事，肯定把他藏了起来了啊，更说明犯人就是他！”芙蕾不管不顾地说道，“你们警察可别犯怵。”
“女士请放心，在我们苏格兰的地头上，外地帮派我们还不放在眼里。这个人我们一定会找到，然后查清楚。”
芙蕾嘟着嘴不说话。
理查德笑了笑，接着说道：“然后，第一个见到死者现场的人，是你。”这话是对着程酱说的。
程酱踌躇了一下，再次点点头。
理查德又看看孙滨和艾伦：“两位是死者生前的熟人吧？我接下来也会陆续拜访你们，‘太阳的假面'酒吧的两位女士我已经拜访过了，听说死者生前在那里参加过一场聚会，参加的都是他在爱丁堡的熟人，所以我们都会逐一拜访。”
孙滨耸耸肩，表示没问题。
“我们跟亮亮还算熟，生前经常一起玩游戏，能够帮忙找出凶手的话我们当然愿意。”艾伦的销售本色显露无遗，跟谁都能搞好关系。
理查德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望着程酱和云老师说道：“刚说了，我们掌握了一些新情况，对案子的走向可能有一些影响。”
“请讲。”云老师镇定自若，显是见惯了大场面。
“程酱先生发现死者的时间，是在25日，也就是昨天的中午12点，对吧？”
程酱点点头，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你说你去的时候大门已经坏了，你直接就把门撞开了，因此凶手闯进房间抢劫杀人的推理才会很有说服力。”理查德字斟句酌，尽量用浅显易懂的英文词汇，避免这些外国人理解错误，“但是，就在当天上午，死者的邻居由于没有卫生纸，曾经去敲门借纸，没人应门的情况下他尝试过推门———门推不开。”
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程酱当然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没有说谎！我真的是情急之下一下就把门撞开了，门里面响着电话又没人接，我怕亮哥出什么事......”
“你不用着急，先听我说完。据邻居说，22日晚上，他也丝毫没有听到过房间里有搏斗的声音。”
程酱情急之下脑子转得飞快：“那他在25日12点中午有听到打斗的声音吗？如果没有的话，那就不可能是我当时破门而入行凶的。”
众人一听都觉得大有道理。
理查德笑笑，说道：“你反应很快，他确实没有听到搏斗的声音，只有听到你尖叫的那一声。不过，你多虑了，我并没有怀疑过你在25日中午破门行凶，因为尸检报告已经说明了行凶时间是在22日晚，所以，就算真的是你干的，你也不是在25日中午干的。”
程酱脸色变得很难看，感觉这个警察真的在怀疑自己的感觉。
“至于你当时为什么可以把门撞开，我们也已经找到了答案———门锁被人为破坏过。那种锁很老旧，完全就是靠'锁把'卡住门上的一小块木条来锁门，如果卡住门的木条松动了或者断了一半，普通力度的推门依然推不开，但是用力撞门很容易就开了。你情急之下用力大，把那扇破门给撞开不是没有可能的。”
大家都为程酱松了口气，然后在脑子里回味这些话还蕴含着什么意思。
“这就意味着，有人在没有破坏门的情况下进屋，把死者杀掉，然后再把门锁局部破坏，最后关上门离开，等待着倒霉蛋上门发现死者。”
程酱清楚自己就是那个倒霉蛋。
“因此就很好理解22日晚上为什么邻居没有听见搏斗声，因为杀人凶手是在没有发生搏斗的情况下就成功杀掉了死者，还故意把房间布置成了搏斗现场，再加上门锁上动的手脚，一起营造出入室抢劫杀人的现场。而且，现场没有留下指纹。”
听到“杀人凶手”四个字，在座的众人都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感到不寒而栗。
“所以，这意味着什么？”程酱咽了口口水问道。
“这还用说吗？凶手应该是死者的熟人。”理查德不怀好意地对着众人笑了笑。
每个人都无言以对，连云老师都叹了口气。
“还有一件事。”理查德让身边的助手拿出一个小本，“磊小任这个名字你们认识吗？我中文发音不标准，你们看一下这三个汉字。”
大家看了看小本上的这个名字，纷纷摇头。
“这是第二个新情况———李亮亮本名不叫李亮亮，他的签证是在黑市买的，身份记录都是别人的。卖货给他的黑市贩子被找到了，但他对死者的背景也一概不知，只知道这人的真名叫作‘磊小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