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女士，请您继续。”理查德说道。
吕伊萍点点头，继续说道：“我看到那个人和米达先生见面后，熟悉地握了握手，然后一起往卡尔顿山上走去。然后我就离开了，去皇家一英里跟朋友们汇合，等到七点钟就一起去了城堡集合，七点半开始万人夜跑。”
吕伊萍的陈述告一段落，理查德接口道：“您在跑步半途感到不舒服，就被朋友送回家了是吗？”
吕伊萍点点头：“对，差不多跑到亚瑟王座山顶的时候，我觉得额头很烫，头很晕，可能是最近太累，跑步时着凉发烧了。”
“跟您一起跑步的朋友就是在皇家一英里跟您汇合的朋友吗？”
“是。”
“你们见面的时间具体是几点？”
“六点二十左右。”
“能告诉我您朋友的联系方式吗？我们需要找他求证一下，希望您能够理解。”理查德用非常客气又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然后拿出笔记本。
吕伊萍告诉他之后，理查德记好笔记，再把笔记本翻到前面一页。
他环视了一下三人，说道：“鉴于被害者米达先生唯一的亲人Vicky女士的健康问题，吕伊萍女士与米达夫妇的熟悉关系，程酱先生与三起案件的可能关系，我们决定将目前的调查结果告知二位，希望能够找到更多的线索。”然后他看了一眼任朦朦，“朦朦是中国大使馆的特派员，对前两个案件直接负责，所以这次也请一起旁听。”
“法医鉴定的被害时间是11月30日圣安德鲁斯节的下午6点30分到9点30分的三个小时之间，发现的时间在晚上10点30左右，所以被害人在万人长跑开始前或开始后遇害都有可能。”
“凶器刚才你们都看到了，是一把菜刀，跟前两起凶案的刀是一样的。指纹当然没有。另外，我们在天文台的火堆里发现了几样没有烧尽的残渣，根据还原，大概可以判断有：手套、口罩、帽子和外套。”
理查德警官又拿出几张只有残渣的照片，放在桌上，让吕伊萍看。
“看不出来。你们能把残渣还原成这几样东西也是厉害......”吕伊萍认真地反复观察照片。
理查德收起照片，继续说道：“我们还找了另一个目击者，就是在卡尔顿山东侧入口附近收垃圾的人，他的证词也是在6点左右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和白色长发的老人在山脚见面。时间地点和外形描写都与吕女士的证词一致。”吕伊萍微微扬了扬头，“因此，这个年轻男人目前的嫌疑最大。”
“那这个年轻男人是谁？”程酱禁不住问道。
理查德微妙地看着他，耸耸肩：“我也想知道，但目前还没有其他线索。不过，我们不妨大胆假设一下。这个年轻男人和米达先生为什么要约在卡尔顿山见面呢？总需要有一个人提出来这个地方。吕女士说了，米达先生在车上说‘他朋友指定的目的地’，因此可以推断，卡尔顿山是这个年轻男人选择的目的地。”
程酱和吕伊萍都点头称是，任朦朦则翘着二郎腿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似乎对理查德要说什么了然于胸。
“那么，这个人为什么要选择卡尔顿山作为见面地点呢？考虑这个问题之前，我们不妨先考虑一下他们见面的时间。”理查德望了一眼白墙上的钟，“见面的时间是下午6点。这个时间天色已晚，就算有目击者也看不清长相———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个时间和这个地点相加，产生了一个对凶手而言绝佳的条件。”
程酱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卡尔顿山顶的爱丁堡市立天文台。也就是中国超市‘爱华之行’安装十字架投影装置的地方。据爱华之行的两位负责人和合作的活动公司说，这个地方在下午4点就已经准备好了，外围也用围栏封好。一般游客是不会再去那里的。”
“但恰恰对凶手来说，这里成了行凶和藏匿尸体的绝佳地点———尤其是那块覆盖着幕布的大型十字架———在夜色的掩护下，刺杀一名毫无防备的七十岁的盲老人，然后立刻将尸体靠在一人多高的十字架中央，再将幕布盖回去。这对一个连环杀手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
“但问题在于，凶手为什么会知道那天在卡尔顿山的天文台上有这样的布置呢？”
“要知道，这些布置是在当天下午4点之后才有的，所以凶手不可能是恰好看到那里的布置临时起意，因为米达先生上午就已经跟他约好，并告诉了吕女士。因此，凶手一定是提前就知道了这些布置的存在。”
程酱听到这句话时，头皮不由得一阵发麻。
“那么，凶手是怎么知道的呢？‘爱华之行’的宣传里并没有提到这个投影，更不可能透露这些装置的地点，凶手怎么会知道还有幕布这些东西存在呢？”
“确定知道这些东西存在的，只有嘎、郑两名爱华之行的老板，以及活动公司负责实施的工人。而我们已经确定了那两个工人的不在场证明，他们从5点过开始就在酒吧里喝酒，一直到半夜，喝得酩酊大醉，酒保和其他客人都能作证。”
“而阿嘎看起来也没有问题，因为她在7点15分之前，都在皇家一英里的一家咖啡店里，由于她是黄种人，打扮又很可爱，所以店员也记得她；7点15分之后，她就到了城堡广场的万人长跑出发点和她的朋友们汇合。你当时也在场。”理查德对着程酱努了努嘴，“7点30，长跑开始后，据她和你的证词，你们二人一直在王子街公园的市集，买东西和吃小吃，直到10点左右，一起去了卡尔顿山，然后在火把点燃投影启动之后，又一起发现了尸体。”
程酱点点头。
“关于7点30分长跑开始之后你们二人的证词的真实性，也禁得起推敲，因为我们去询问了你们所买的东西的市集摊主，有几个还记得你们确实来买过东西，时间也吻合。所以阿嘎在跑步活动开始的前后都没有作案时间。”
“所以，其他还有可能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关于这点，你也应该还记得在案发当晚的查问里，嘎和郑两人都说只是在案发前几天的某一天晚上喝醉了之后，嘎无意中向一同喝酒的人透露出了这个消息。而一同喝酒的人，就是你身边的那群华人朋友。”理查德对程酱说道。
这意味着......程酱感到整颗心都沉了下来。
“简单总结吧。现在最有嫌疑的人，就是除了嘎以外的你那群参加了跑步的朋友，包括程酱你自己。因为只有你们直接知道了案发当天卡尔顿山上有特殊装置这件事情。”任朦朦似乎受不了理查德用浓重的苏格兰口音循循善诱，忍不住用伦敦腔快速说道，“虽然这个推理并不严密———因为也有可能是你们再透露出去给其他人———”
理查德摇摇头：“根据这两三天的走访，他们都否认有把这件事说出去。当然，我们警方只是找他们咨询目击情况时顺便问的，他们并不知道我们上面所说的办案详情。”语气对任朦朦插嘴总结似乎有一点不满，但又顾及身份装作毫不在意。
“我并没有参加那天晚上的喝酒，所以我事前并不知道这件事。你可以跟他们确认。”程酱挠挠头。
“但也有可能有谁后来不小心告诉过你，比如你在咖啡吧的混血儿小女朋友。”任朦朦调侃地望着他。
程酱恼火地望了她一眼。
“不错，你确实也有嫌疑，而且考虑到吕女士和另一个目击者的证词，你的嫌疑还不低。”理查德撇撇嘴，在说到“嫌疑”两字时加重了语气。
程酱一怔，随即明白了理查德的话是什么意思。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承认，我们这些人里，只有我一个人符合‘瘦高的年轻男人’这个外形。”几个男性里，云老师高大魁梧、老何瘦小、大志微胖、孙滨敦实，只有艾伦也算得上瘦高，但是体态看上去并不像年轻男人。唯一瘦高又年轻的人，只有程酱自己。
“所以，我想要知道，你在当天7点15分跟他们会合之前，在哪里做什么？”理查德露出了特有的对待嫌疑犯的表情脸。
程酱语塞。他连自己都不记得那天七点一刻之前干什么去了。
想了半天，他才说可能是在家里睡觉。
“有人跟你一起睡吗？”
“......当然没有。”
“所以，你看，你确实有嫌疑。再加上连续三个案件你都是第一现场发现人，我不得不重新考虑你的可能性......这就是我叫你来的第二个原因。”理查德说完，瞟了一眼任朦朦，看她有什么反应。
任朦朦依然似笑非笑地坐着，只是换了一只脚翘二郎腿。
程酱苦笑了一下，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突然笑出了声来。
理查德和吕伊萍都一惊。
程酱越笑越开心，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理查德问道。
“不是他们杀的......如果亮亮、阿刃和米达先生都是这个‘瘦高的年轻男人’杀的，那么就不是他们杀的，哈哈，我就知道，不会是他们......”说完，程酱擦了擦眼睛，控制了一下情绪。
三人都表情奇怪地看着他，但各自的意味不同。
这时，一个警察敲门进入询问室，快步走到理查德警官身边，在他耳边快速说了些什么，好像是什么急事。
理查德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嘴里蹦出一句英国国骂：“又有这种破事？！”
然后他转向程酱三人：“你可以回去了，需要找你的时候随叫随到；两位女士，多谢配合，也请回吧。”
说完，拿起桌上的外套和警帽，跟另一个警察风风火火地向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