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朦朦正要继续追问详情，约瑟夫却“咕噜”了一声，先开口问道：“东西在你手里吗？”
“什么东西？”任朦朦反应很快，立刻补充道，“你是说‘那个’吗？”其实她根本不知道约瑟夫说的是什么。
“还有哪个，当然就是‘编辑器’了。”
“嗯。”
“卖出去了吗？没卖出去吧？我当时就跟他说，他搞出来的这个东西虽然先进，看起来好卖，但其实是买方市场，不可能有哪个公司会从个人手里买这种没验证过的东西的。除了担心CSAIL和GenoX追究以外，还要付出巨大的临床试验和伦理认同成本，哪会有公司敢轻易上马？”
任朦朦听到这儿，心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压码说道：“不错，这种CRISPER-Cas9的基因编辑器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不是嘛。他太有野心了，在合作研究的时候，就在想单干的事情，不停地找我。我跟他说风险太大，但他非要让我跟他合伙，说他来搞定产品，让我去找买家。”约瑟夫叹了口气，“他确实是个天才，靠着利用CSAIL内部的研发力量和他自己的钻研，真的私下用AI技术把CRISPER-Cas9的精确性大大提高，因此适用范围也从农业发展到了其他领域，真的潜力巨大。我也不是没动过心......我的生活压力很大，老婆不上班，两个女儿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还挤在东区的贫民区里，我当然想赚钱......不过，如果搞砸了，我就连糊口的工作都保不住，就像现在这样。”
“你不是没答应他吗？”
“我最后是拒绝了他，但是他一直没有放弃拉拢我。后来，在研发都还没完成的时候，他不知怎么被麻省理工CSAIL开除了，然后没过多久，他还专程跑到英国来找我，还是要拉我入伙，说是他把最新的全套编辑器都拿到手上了，完成度和准确性极高，连CSAIL和GenoX都没有。他只缺买家。但我还是没有同意。结果这混蛋为了逼我下水，向GenoX泄露了我跟他的一些通信记录和录音。这个混蛋！他把这些录音和记录都处理过，好像他是无辜的，我是主动的一样......所以我也没有好果子吃———幸好调查下来，我没有真的做出什么损害GenoX的事，否则就连这最低工资都拿不到了，还得坐牢。”说到这儿，感觉约瑟夫对GenoX还心存感激，“他以为我会被开除，没想到GenoX把我留了下来，所以他的计划没有得逞！”
“那你们后来还有联络吗？你知道他在做些什么吗？”
“在我被调离岗位后，我最后见了他一次。他跟他打算改名换姓去国外找买家，让我改变了主意随时去找他，还说这产品不一定卖给公司，卖给实验室也可以。但我再也不会理他了，我得保住这最低工资———所以你现在来找我也没用，我给你的答案跟给他的一样，我拒绝。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约瑟夫这句话突然像是提醒了任朦朦。
任朦朦生怕这个念头一闪即过，于是反复想了两边遍，在心里加深印象。
然后，任朦朦想确保对整个事件的把握没有偏差，便总结道：“所以，整体是这样：磊小任和你，分别代表麻省理工人工智能实验室CSAIL和伦敦的基因公司GenoX，双方合作研发一种基于基因编辑技术CRISPER-Cas9的靶向药，但你们两人利用职务之便，打算串通谋私———磊小任窃取这个技术，而你去寻找研发出来的靶向药的买家———但你在最后关头拒绝了他。”
“然而，磊小任的计划由于他自己被突然开除的原因而搁置，于是他为了逼你下水跟他一起继续合作，将不利于你的录音和信件交予GenoX，因此造成了你的调离岗位和停薪留职。但是你即使被停薪留职，由于还有最低工资可以拿，还是不愿意跟他合作。从那时起，你们就没有再联系过，你过你的假装上班的生活，而他改名换姓单干。”
“是这样吗？”
约瑟夫有点诧异地看着任朦朦，感觉这样的总结梳理不像是来找他合作的人会做的事情，但还是朦朦胧胧地点点头，说道：“大致就是这样。不过有一点不对，磊小任找我要卖的可不是靶向药，而是CRISPER-Cas9基因编辑器。这可是基因生物科学界的重磅炸弹，比单个靶向药有价值得多了，有了它就能做多种靶向药，甚至跳过药，直接对基因进行编辑，做什么都可以......诶，你不是说编辑器就在你手上吗？”
任朦朦对这个新的信息再次做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说道：“是啊，所以我接下来可要好好干，财务自由就靠这个编辑器了。”
约瑟夫摇摇头：“太难了太难了，一个人什么事都做不了，必须要有有实力的大机构配合才有希望......而且，他，是怎么死的？”
“被人杀死的，你有什么线索吗？”任朦朦很自然地引入第二个重要问题。
约瑟夫再次摇摇头：“没有，其实我对他一无所知。不过，这样说虽然不地道，但我觉得他会死并不让人吃惊。”
“为什么？”
“你们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吗。身上带着完善的CRISPER-Cas9基因编辑器这样的东西，很容易被人盯上，被谋财害命也不是不可能。”约瑟夫吞了口唾沫，似乎仍然对于这个东西的价值念念不忘，但又不敢为了它放弃稳定的现状，“再加上他做事太急功近利了，不惜命。虽然他是一个中国人，但他比我知道的任何一个中国人都还要急功近利。这样会得罪太多人。”
“他最容易得罪哪种人？”
约瑟夫苦笑一下：“这还用说吗？当然是跟他合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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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块涮肉和毛肚下肚，程酱和任朦朦都胃口大开。
“味道还不错。”讲完伦敦之行的任朦朦，不由自主地称赞道，“比伦敦唐人街的火锅店强。”
程酱吞下一块香菇，又把爱丁堡的特色海鲜蛏子王下到锅里。
“听起来，好像你那边也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啊。”程酱不免有些失望。
任朦朦挑了挑眉毛：“说你笨吧，你还老是要证明我没说错。这里面明明有三个有价值的消息。”
程酱撇撇嘴，等着任朦朦继续说。
“第一个，磊小任的动机知道了，他要卖CRISPER-Cas9基因编辑器。这一点跟我想的差不多，只不过我一直猜测他从CSAIL和GenoX的合作里偷走的是靶向药的技术，没想到他的胃口更大，偷的是更底层的基因编辑技术。而且他手上的编辑器是独一份，价值连城，据此就可以推测出他被杀的原因———杀人夺宝，谋财害命———他是因为编辑器被杀的可能性极大。”
程酱勉强点点头：“听你的转述，他好像是靠自己研究出来的，真是好厉害。”
说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如果凶手寻找那本小说的目的与抢夺编辑器一致的话，那么这本小说难道跟CRISPER-Cas9编辑器有关？
“第二个，磊小任的潜在买家，必须是大的机构。因为基因编辑器不像靶向药，不是一种直接可以销售的产品，而是需要再开发和再加工的底层工具。有实力买来再开发的一定是大型机构。但约瑟夫提醒了我，大机构不一定是大公司，也有可能是科研部门和高校背景的实验室。这是我之前没有想到的盲点。一个新的调查方向。”
程酱再次点点头。这一点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
“第三个，就是磊小任做这件事，需要合作者。你看，他为什么那么三番四次地去找约瑟夫，因为他需要渠道把产品卖出去。所以，他一定需要找新的合作者，获得新的渠道。”
听完最后这一点，程酱感到信服。虽然这三点自己都似乎有所察觉，但是提炼出来形成线索的能力比起面前的霸道女实在差远了。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在程酱的认知里，上次从米达先生那里回来后，关于阿刃的线索就已经都断了。现在任朦朦带回来的与亮亮，也就是磊小任有关的三条消息虽然都有些价值，但是似乎并不能推导出可以行动的线索。
“呵呵，接下来怎么办？这还不明显吗？”任朦朦像看弱智一样看着程酱。
程酱挠挠头，有些没明白。
“合作者啊———合作者是谁，已经呼之欲出了。我需要的只是找出他们之间的联系。”任朦朦说完，咬了一口蘸满了香油的蛏子王，连声称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