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由宫内送来的陈年花雕……”见云中阙半天没有反应,慕容珩挑挑眉,笑道:“怎么,怕本王下毒?”
“本大爷命硬,就算你下毒也奈何不了我!”同是一笑,云中阙从慕容珩手中夺过酒坛,酒坛并不大,可拿在手中却是极为有分量,他的手兀自向下沉了沉,继而很快便将坛口送至唇边,大大方方的灌下一大口,随后将坛子重新递回到慕容珩面前,用手背抹了一把嘴。
口中热辣辣的,像是有无数道细细密密的针在扎着口腔,几乎是一瞬,云中阙顿觉整个咽喉和肠胃似有火烧,却又异常痛快,说不出的畅爽。
接过由他递来的酒坛,慕容珩也饮下一大口。
酒液漫过咽喉,沿着食道一路向下,像在一瞬间燎了原的火星,轻而易举暖和了他的五脏六腑。
“这段时间,要谢谢你。”不知是酒意发作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慕容珩的神色在云中阙眼中忽而变得有些软化,与那些棱角分明的笔直线条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别忘了,本大爷还没放弃她。只要你消失,我就有机会追到她。”没有按照常理说出客套的话,云中阙挑挑眉梢,再次向慕容珩宣告了自己的立场,只是将原来的“得到”改成了“追到”。
闻言,慕容珩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笑声持续了许久后方才缓缓停歇,他郑重的看向云中阙,道:“你放心,无论本王是生是死,你都没有机会。”
说完,他径直由屋檐上跳了下去,落地前的一瞬,他的目光正正撞进了站在门口的火如歌眼中。惊异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柔情与自信并存的笑意。
望着他,火如歌撇撇唇,继而垂落目光在自己的肚子上,轻声道:“你爹其实是个神经病,我们还是不要理他了。”
语毕,她转身站在逆光里,光与影在她身上形成了色泽分明的分割线,一半明媚,一半甜蜜。
皇宫。
“靖王府,还是没有回音么?”偌大的养心殿内,年轻的皇帝如是问着,脸上神色难以分辨,不知是喜是怒。
“回皇上的话,还没……”内侍李公公的话刚刚响起,便由殿门外远远的传来了一道心急火燎的声音,是常公公的。
“回,回皇上,靖王府回信了!说是会来参加封后大典!”大殿当中,稍显年轻的常公公喘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坚持的将一句话说了个完整,也将皇帝最为关心的事儿带了进来。
听罢,凝聚在慕容齐眉宇之间的淡淡阴翳忽而没了影儿,一时间,整座大殿仿佛也跟着光线明朗了起来,令人松了口气。
一众太监和宫女们都暗暗抚心,长期以来的低气压总算得到缓解了。
感谢靖王……感谢菩萨……
似乎从两国联姻的事儿决定下来后,皇上的心情便没在好起来过。尽管皇上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那副翩翩有礼的谦和模样,可在经验老道的太监和宫女们看来,却是明显与往常不同了。
大婚的日子定在六月初九,黄道吉日。
可这眼瞅着要成为新郎官儿的皇帝却并不显得高兴,相反,总是心事重重的。
尽管国事是一件没落下,可偏偏却好像对自己的事儿不那么上心。婚事全部交由给他们这些老宫人置办,之后,更是直接撒手不管了。
李公公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都说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这话可当真是不错。皇上现在这个状态可万万不能被西梁国新任君主的女儿昭阳公主给看到,否则别说是联姻,恐怕喜事儿办不成不说,还影响到两国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关系,真让人忧心。
无视于殿内诸人的反应,慕容齐眉心稍稍舒展。
原先他是有些担心,可现在,或许是他猜错了。
只要他不有所动作,便不会将慕容珩逼走,更何况火如歌临盆在即,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有所行动的。
毕竟,慕容珩是绝对不会拿火如歌以及自己孩子的性命开玩笑的。
毒蝎的汇报依旧在持续,这也让他稍稍安心。尽管他也曾经心生疑窦,以他对慕容珩的了解,毒蝎的细作身份未被曝光这件事本身就很难让人信服,然而他曾多次派人前去调查,却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久而久之,也姑且将这件事暂时搁下,姑且认为,毒蝎的身份并未暴露。
至少现在,慕容珩并没有从一开始就带着火如歌销声匿迹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也没有更多理由去怀疑。
看着平铺在桌案上的奏折,慕容齐方才刚刚有些舒缓开来的眉心再次微微皱起。不知为何,他竟下意识的回想起去年慕容珩只身前往西梁却在半道遭人行刺的事。
虽是往事,如今回想起来,却仍是历历在目,包括当时那份不可抑制的恐惧和慌乱,也包括当时那填满了胸腔的滔天怨愤。
事实上,他最终还是将那一封封用以弹劾靖王的折子给强行压了下去。
杀,或者不杀,其实是个异常简单的选择。
他继承这个皇帝的位置也不久,身居高位看到的东西自然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更多。他看透了许多,但在很多时候,他更希望自己没看透,没看懂。
也正是在这段不长却也不短的时间内,他看出了慕容珩的苦心,也看到了来自于他的威胁。
如是想着的慕容齐眼色一分分变得沉凝起来,只见他伸出手指,轻轻按在那一封封装裱在藏青色云锦的折子上,指尖在其上短暂的停留了片刻后方才缓缓离开,而在他的手指从奏折上抬起时,那两团凝聚于他眼眸中的深意也早已消失不见。
转眼间便到了六月初九当天,禁宫上下是乱作了一团,与此同时,镇国公将军府内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本应当是五月二十八的预产期硬生生拖延到了六月初九,这日,慕容珩请来了全京城经验最丰富的稳婆,并同时命人将国公府内内外外严密的看守了起来,饶是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