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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人心

葛新刚出吏部衙署大门,便见单延仁迎面走来,瞧他神情,知他有话要说,当下便住了脚,静待他走到自己跟前。

“大人,”单延仁拱手行了个礼,“皇上欲于八月初八日,在京郊演兵,大人可知晓?”

“嗯,”葛新点点头,“知道。”

单延仁原本不知,这主意是他给殷玉瑶出的,是以言辞间便没什么顾忌:“依下官揣想,皇上必是想借兵威震慑各方,可这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啊。”

葛新闻言一怔:“标?本?”

“是,”单延仁点点头,“流言所起之根源,在人心,不在背谋,背谋能成功,概因人心疑惑之,若人心不惑,流言自去。”

“依你之议,该当如何?”

“赐婚。”

“赐婚?”葛新赫然瞪大双眼。

“是,”单延仁点点头,“昔在稷城时,英圣皇上便已赐凤霄公主与殷玉恒完婚,后因兵祸,婚仪被迫中止,皇上若想止各方流言,大可承英圣皇上遗愿,为凤霄公主与殷玉恒主持婚仪,到时流言便不攻自破——”

“这倒是个法子,”葛新沉吟,却听单延仁继续说道,“不单如此,演兵与赐婚,可同一时间进行,还有——”

“还有什么?”

单延仁朝左右看了一眼,并没有明说,而是凑前一步,紧贴着葛新的耳际,轻轻吐出一句话来。

葛新浑身一震,眸中神色转而深沉。

“今日这些言语,你且牢牢记住,切不可向第二人提起。”他盯着自己这个“得意弟子”,冷着面孔吩咐。

“是。”说出心中的想法,单延仁自个儿却松快了,朝葛新沉身一鞠躬,转身离去,沿着笔直的街道快步走远。

思忖着单延仁的话,又在原地小立了片刻,葛新方迈开脚步,只走了半条街,迎面走来几名年轻官员,个个眉飞色舞,扎手振袖,似乎正在议论些什么。

隐隐听去,几句闲篇儿随风吹进葛新耳里:“今上年不及三十,殷统领又血气方刚,朝夕相对,耳鬓厮磨,若闹不出故事来,反倒是奇怪……”

“是啊,自古有言,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多出个小皇子来……”

没有想到!即使是谙识诗书的士人们,竟然也会对这种市井流传的谣言如此热衷!葛新一时气往上冲,却只是虎着脸,不晓得拿什么话,喝斥这帮子人为好。

官员们说得兴起,益发没了形状,及至近前,方才发现葛新,顿时个个噤声,都成了没嘴的闷葫芦,打拱作揖地道:“见过葛大人。”

葛新一声儿不出,只是拿利眼狠剜着他们,恨不能把他们的心都挖出来,看看是什么做的。

见他脸色难看到极致,官员们倒也知晓犯错,垂着头一言不发。

“都,哪个衙门的?”

一听他这话,众人顿时着忙,方才那股兴头劲儿也没了,脸色像灰土一般。

“不说了?”绕着他们慢慢走了一圈,葛新冷声道,“刚才不是讨论得很热烈吗?怎么现在都成哑巴了?枉你们一个个饱读诗书,却连‘君臣’二字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朝廷给你们俸禄,是让你们做事的!不是像街头的长舌妇,四处搬弄是非,说长道短!”

“下官知错。”

“下官知错。”

官员们老老实实地站着任他训,半字不敢言语一声儿。

“都给我站墙根儿下去,面壁反思半日,太阳下山前不许离开,否则今年的考评,统统不合格!”葛新重重地下达“最后通谍”,官员们对看一眼,情知此节逃不过,又确实落了把柄在上司手中,只得耷拉着脑袋,串成一溜儿,乖乖地走到墙根儿下立定,真真儿“面壁思过”起来。

葛新叹了口气,这才转身踱着步子走了。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一抬轿子从街那头过来,轿中人透过帘缝儿,瞧见前方奇景,顿时拍栏令轿夫停住。

“老爷……”轿夫转头,颇觉奇怪地看了轿中人一眼。

轿中人并不说话,只是冷眼瞅着那排像木桩一样站立的官员,低沉着嗓音吐出句话来:“转道。”

轿夫答应了一声“是”,立即调转方向。

颤颤悠悠的晃动中,轿中人微阖双眼,往后仰倒,脑海里再度闪过昨夜里的情形——“韩大人,这是一万两银子,有劳韩大人再做件事。”

“何事?”

“拿掉——葛新。”

隐绰烛火间,韩元仪的脸色甫地变了,当下推开桌上的银票,果断加以拒绝:“我做不到。”

“做不到?”对方狭长双眼中射出阴寒冷光,“韩大人可知道,葛新接下来会做什么?”

“做什么?”

“清查旧帐。”

“查什么旧帐?”

“六部积弊沉苛,葛新这些日子以来桩桩件件看在眼里,你觉得,继考查各部官员之后,他会放着昔年那些烂帐不管么?韩大人过去做了些什么,别人心里或不清楚,但韩大人自己,该是明白的吧?”

韩元仪额上冷汗滚滚,眼眶里两丸珠子只是乱转。

“自来官场的生存法则,便是去残留胜,伏高拜低,不是等着被别人杀,便是主动去攻杀别人,凭着韩大人过去的种种,纵使拼着不要头上这顶乌纱帽,怕也是要枷锁上身,累及家人吧?”

“你不要再说了!”韩元仪重重地一拍桌子。

那人倒也真住了嘴,只是拿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死死看定他。

“你们,”揉了揉闷痛的额头,韩元仪脸上露出丝脆弱,“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们是何方神圣,韩大人还是不要打听为妙,只需按着我的话去做,保管银子像流水一般,涌到你韩大人手中。”

银子,像流水一般?

听得这句话,韩元仪却凉凉地笑了——他这一生,何尝不是为“银钱”二字所害?

当初京都官场一片昏天黑地,年轻的他跟在上司身后,也算看尽“龌龊”二字,开始尚能把持得住自己,后来见别人拿了无事,自己不拿,反遭人白眼相向,斥为异类,故也伸了手……哪知伸手容易缩手难,此例一开,心中的贪欲自然泛滥成河,一百两,两百两,三百两……数额愈渐增大,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突然一天空中霹雳震响,乌云流散,太阳出来了,那下面藏着的种种污浊,都如秃头脑袋上的虱子,明晃晃地摆将出来,谁又能遮掩得住?

蒋坤河无疑是第一个悟过神来的,自己递了请罪的折子,蹲大狱去了,但他韩元仪却没有这个胆量,手忙脚乱地收拾了摊子,装出个温良俭勤的好官样,反倒升了职,可他兜在裤裆里的那些烂事儿,瞒得住别人,却瞒不住自己,更何况是葛新那般老狐狸似的人精儿?

葛新不理论,是还没抽得手出来,一旦他理顺了六部下面那些事儿,只怕会将矛头调向他们这些正二品大员。

按说,葛新与他同级,他原本是不必忌惮的,然则他心中有鬼,先自矮了半分,再兼葛新深得圣眷,即使是新任四位院臣,也对其礼敬有加,所以,一提到这个名字,韩元仪心中便不禁嗵嗵狂跳。

那人也是个善观人面的,见韩元仪心意已动,情知不必多说,扔下声冷笑起身如鬼影子似地飘出门去,剩下韩元仪通身冷汗淋漓地呆坐在原处,如泥塑木雕一般……轿子咿咿呀呀地前行着,想着这些烦心事儿,韩元仪便觉有一张无形的蛛网,从四面八方向自己罩过来,越束越紧,像是要深深地嵌进他的肉里去。

葛新……想要搬倒葛新?谈何容易?

这些日子以来,他费尽心思,调查过葛新的履历,自进入官场之后,此人竟一清到底,为官数十载,没有滥收滥用过一两纹银,与他恰成鲜明对比。

自来邪不压正,韩元仪看着收集到的这些资料,心中也是百味杂陈,甚至还生出几许该死的钦佩——一样是官场黑暗,为什么就偏偏有葛新这样的人?

诬他收赃纳贿,显然是个不靠谱的事儿,那么——想起适才在吏部衙门外看到的奇景,韩元仪心中却是一动——这葛新为人正派,清廉自守,却有一样不好,便是待下属,以及集贤馆的士子们,未免严厉了些。

韩元仪久在官场,谙熟人心里那些阴暗的旮旮旯旯,知这些人表面顺服,暗则若说不生怨忿之意的,则是少之又少。

还有那起忌妒葛新得势,暗生毁器之心的,若是把这些人都集中起来,众口烁金之下,虽不能将葛新置于死地,但要挤他出京,想来是能够的。

一念至此,韩元仪整个人忍不住兴奋起来,再度伸手拍拍轿栏道:“去栖红楼。”

轿夫“嗳”了一声,调转方向,往东华大街上最豪华的栖红楼而去。

不管满京里是如何沸腾法,至少这永霄宫中,表面上看起来,还是泰泰平平的。

但殷玉瑶知道,只要她在这位置上坐一天,那些波诡云谲,就始终不会停息。

乍一看起来,不停息的是这个世界,不停息的是生活,其实,真正不停息的,是人心。

人心有多大?

没有人知道。

凡人百种,便有各种不同的心,即使同一个人,在此种环境中,心不同,但另一种环境中,心,又再不同。

治世间事易,治世间心难。

她终于,悟得了这样一个道理。

“皇上。”一道低微而谨慎的声线,从后方传来。

缓缓地,殷玉瑶抬起头:“安公公?”

“皇上,该用晚膳了。”安宏慎对上殷玉瑶的视线,倏而垂下头去。

若是往常,这不过是一件极细小的事儿,可是殷玉瑶今日却看定他那张依然“忠诚”的脸,忽然笑了一笑:“是东菜还是北菜?”

“启禀皇上,是北菜。”

“哦?”殷玉瑶凤眉轻挑,“你且报来,都有些什么名目。”

“湘江鲟鱼、雪寰冰鲷、清蒸鲜乳鸽,还有……烩龙肝凤脑……”

“哈哈,烩龙肝凤脑,这名儿起得好。”殷玉瑶大笑着起身,一拂龙袖,迈步向殿外而去,“就让朕亲口品尝品尝,这烩龙肝凤脑,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安宏慎一直立在殿柱边,直到望着殷玉瑶出了殿门,方才提起脚来,踩着一块块泌冷的地砖,慢慢地,慢慢地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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