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轻楚转过头,静静地看着罗慕玉的侧脸,神情十分复杂,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无法开口。
他的黑瞳蕴着淡淡喜悦之情,望来的目光十分柔和,仿佛还含着那么一丝薄愁,好似在二人之间多隔了一层迷离的水雾,让罗慕玉半分捉摸不透。
罗慕玉微微蹙起眉头,觉得附近的空气仿佛都凝固起来,阮轻楚的目光太具有渗透性,仿佛浸入她的骨子和皮肤里,令她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抱歉,我不知你竟会冲过来,你的纸扇,恐怕没法还原了。”罗慕玉态度陈恳地道,侧头避开他的眼神,右手虚扶护栏,望着旁边的小溪。
“不妨事,再做一支便好……”阮轻楚一时讷讷,心中虽有些惋惜,但是,扇子本就是他用于寄托思念之物,如今相思的对象便在眼前,一支小扇算得上什么,让他再烧上一百支都甘愿。
对方身上的清新书卷味儿飘至鼻中,罗慕玉心脏顿时跳漏了两拍,忍着难过,往后连连退了两步,忙避开眼,贝齿微咬着下唇,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撞见你和雨柔姐姐谈话,定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告辞。”
然后,罗慕玉微微低头,对他行常礼,表示自己言以至此,应当离开。
她清冽的声调,仿佛珠玉落地,不带任何情绪,却又透着一股子倔脾气,令阮轻楚怔愣好片刻,才突然反应过来。
她好像,是在……吃醋?
方才激动之时,聪明如他,居然还懵上一时半会,但是,只要仔细揣摩小姑娘方才所言,便能发现不少的秘密。
阮轻楚屏住呼吸,一双丹凤眼半眯起来,沉静的黑瞳流转着意味难明的波光。
罗慕玉转身离去的背影,还有那么几分落寞的味道,他低头沉思,心念飞转。
从前他们相处的片段,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各个细节拼凑在一起,最终得出的结果,顿时令他大彻大悟!
没想到,竟然得出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结果!
他的心脏飞快地跳动,仿佛要破胸而出,而他整个人,好似要飞上苍穹。
难怪,他与她谈及杨雨柔,她总有那么几分不自在。
难怪,讨论杨雨馨和杨雨柔之事,她便会不理会自己,还刻意表现冷淡。
难怪,她见到自己,总是会眼神游离,似在躲着什么,或是在压抑着什么……
他迅速环顾四周,附近的确无人,而杨雨柔早已离开,应该不会再跟过来,罗慕玉的婢女正守在远处,一张脸都是紧张的表情,似在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是,你方才打扰到我和表妹。”
阮轻楚的声音轻飘飘地从后方传来,罗慕玉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心中一颤,脚步开始混乱起来。
她的眼睛有些发酸,眼眶肿胀难忍,仿佛某些情绪马上要流露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罗慕玉忙皱了皱眉头,硬生生用肌肉将眼中那股涩意挤压回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头也不回,咬着牙回答道:“是么,方才,我已经致歉了,今后再也不会如此唐突。”
“仅有道歉,自然是不够的。”阮轻楚往前走了两步,站在罗慕玉的后方不远处。
罗慕玉的心中难受至极,甚至想都未曾细想,对方的话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心中的怒气横冲直撞,交织着伤心和失落,直将她送上情绪崩溃的最边缘。
杨雨柔,她知道他爱的是杨雨柔,只不过自己不小心撞破罢了,至于如此么?
莫非还想因为此事,来一个杀人灭口不成?!
右手的指甲几乎要陷入肉里,她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气得双肩发抖,忽地转过身来,哽咽地说道:“那你要如何!”他想要的不正是这样吗?不用他再威胁,她答应他便是,不将他和杨雨柔的事情宣扬开来。
没想到,等她转过来之后面对的,却是阮轻楚一张忍笑的脸。
罗慕玉本来怒气冲顶,没想到对方突然露出这副表情,心中震惊万分,好似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她久久地愣在原地,身子僵硬的好似石雕。
“……”他在笑什么?
罗慕玉声音嘶哑,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你……是在捉弄我?”
他竟敢和自己开这样的玩笑!
罗慕玉胸中一闷,越看对方的脸,越觉得像是一只祸国狐狸精!
“玉妹妹……”阮轻楚方才不确定,如今却是一百分确定:罗慕玉对他有意,而且时间远远要长,否则,她不会情绪激动成这般。
他心中暗道可惜,自己当真是头一次失算,居然拖到如今,才发现小姑娘对他的心思!
转念又想道,不是他不够聪明,而是她掩藏得太深!
刚想开口说什么,没想到罗慕玉伸出右手,直指着他,眼中满满都是伤心和失望的情绪,他身子一僵,完蛋,方才自己玩笑开过了头!
罗慕玉显然理解错误,刹那间,心中愤怒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她横眉竖目,对着阮轻楚便吼道:“你是堂堂阮国公大公子,未来阮家第一继承人,我自承认未曾得罪于你,而你竟然三番两次捉弄于我,你说到底是何意!”
言毕,罗慕玉气得双手发抖,右手飞快地从头上拔下什么,对着阮轻楚脸便砸了过去。
冷不丁有暗器飞来,阮轻楚本能反应是躲闪,但又猛地一想,糟糕,罗慕玉生气砸他,定是不能躲的!
等他回来,想再挨上那么一下,谁知簪子早已飞远,和溪中的扇子作伴去了。
“玉妹妹,你别激动,我阮轻楚错了!该打!”阮轻楚几乎是抱头鼠窜,整个人瞬间慌了,他头一次被人砸,而且还是个愤怒的女人,孔圣人也没说过,女人发火的时候该怎么办?
一代孔圣人,只是颇意味深长地总结过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完全没有提出具体解决的方法。阮轻楚心中大呼不妙,书中无前例可循,他又毫无经验,如今捅了一个大娄子,这下该如何是好?
“你说错便错,你方才开我玩笑的时候,为什么就不知道啊,逗比?!”罗慕玉说着说着,连现代骂人的话都出来了。
罗慕玉平时看起来无公害,小苹果脸看起来呆萌呆萌的,但谁也没想到的是,她发起脾气来气势非常,俨然一副不可侵犯的模样,连阮轻楚也被唬住了,心中震惊万分:她那一个小小的身子里,怎么可能蕴含着如此爆炸的能量!
他咽了一口唾沫,不过,罗慕玉发火的模样,当真是好可怕啊……
阮轻楚呆了一呆,见小姑娘转身就走,吓得忙跳了起来,想要伸手去抓她的右手,再好好握着小姑娘香软的小手求饶一番,以弥补自己方才的过失。
谁知罗慕玉几年来练武成习惯,时时刻刻都处于自卫状态,阮轻楚的突然动作,她出于本能,马上便是一肘子往后捅来,再一脚绊倒对方,反身将人手扣住,迅速扑倒压下制住对方。
然后,阮轻楚头一次体会到,什么是自作自受。
被罗慕玉一手锤了肚子,痛得他几乎吐出来,虽然没有成功被擒拿手反制,他也是差点给小姑娘打倒了。
幸亏他平日强身健体,否则,今后无颜再见罗慕玉。
见对方身手还不赖,居然没中计,人还直停停站在地面上捂着肚子抽气儿,罗慕玉忿忿地松了手,气得直哼哼:“让你偷袭……”
居然敢偷袭她,真是不想活命了!若是换成罗慕英,他今天就得横着回家!
罗慕玉望着阮轻楚脸色发红,却又说不出的痛苦模样,心中忽然觉得不对劲,不对,他方才的动作好像不是偷袭,而是……想要拉自己的右手?
“咳咳咳,”阮轻楚捂着肚子使劲咳,觉得自己若是不再说出真相,下个六月便要飞雪。
他鼓足了勇气,当即朝着罗慕玉走过去,一手指天发誓,皱着眉忍痛道:“别走,玉妹妹,我阮轻楚敢对天发誓,今生心中仅有你一人而已。”
他的声音笃定而有力,好似从远方穿透而来,仿佛一记记重锤敲在罗慕玉心上,令她整个人如遭雷劈。
“无论是今后,将来,只要你不离,我便不弃。”
“若有反悔,天地可诛!”
阮轻楚红着脸将话说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观察着她,想要看罗慕玉的反应,心中暗暗道:小姑娘明明就喜欢他,应该会答应的罢。
谁知此时,远处的小路上正蹦蹦跳跳走来一位女子,手里还牵着一支风筝,看那打扮和模样,赫然是恭王府的三姑娘齐舒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