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气下压,从丹田到脊柱,一直向上行走到印堂穴,实际上就是督脉。
舌抵上腭,气就进入了任脉,从唇下的承浆穴一条直线向下,直到丹田,这就达成了任督二脉的内气循环。
江振雄的话虽然粗糙简略,但却靠谱的将如何打通任督二脉说了出来。
陆昭在公交车上翻来覆去的看着手中的布帛,可古体字太过少见,所用语法也晦涩难懂,根本看不出什么。
布帛背面的练法倒是能看,可江振雄再三叮嘱过,内气未成是不要修行练法的,陆昭手拿布帛实在感觉有些烫手和沉重。
若是日后江振雄一行人南下成功的话,这布帛只是一件文物。
若是南下不成……这便是个火种。
陆昭头疼地捏了捏睛明穴。
为了一套秘武传承,成为了别人家复兴的火种?
脑子还不清醒吧?
可是胸口的温暖又似乎告诉着他,彼时的陆昭和现在的陆昭是同一个人,只不过转世获得了前生的记忆。
学得呼吸法的兴奋,和师父相处的融洽,对父母的感情,似乎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一点一滴的衰减。
如果一味拿着前生的阅历处理今生的事,那才叫脑子不清醒呢。
不过……这样才麻烦呀。
陆昭倒是不担心南方的拳馆做什么威胁他和家人之类的事,因为这里是龙城,还轮不到寻常人来放肆。更何况,陆昭的“普通家庭”是相较于别墅区的达官显贵来说的。
他担心的是江振雄事败身死,也担心传承百鸟拳要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和精力,将会把人生搅得无比繁琐复杂麻烦。
江振雄有权利在京城教授武术,但那是军部特批的。那么自己若是要收徒,还会有人顾念百鸟拳的付出吗?又去哪里找几个可信的弟子?寻常人家练武承担不了消费,有条件的人家能看得上粗鄙武夫吗?
天色早在江振雄传授秘武的时候就完全转黑了,月亮也高挂起来,皎洁的月光洒在地面上,也洒在陆昭显示八点的手表上。
陆昭看着自家别墅通明的灯光,犹豫了一番,还是推开了房门。
他纠结过。
也迷茫过。
但当陆昭推开房门,被暖黄色的灯光倾泄到全身的那一刻,他的心神忽然安定下来。
陆昭就是陆昭。
那份应有的亲情早已经镌刻在骨子里,化作最真切的本能了。
陆昭的父亲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手里的报纸,头也不抬:“今天回来的有点晚呐。”
陆昭正要说话,同样坐在沙发上的母亲放下了手中的报表,对陆父的态度表示不满:“孩子没回来的时候,是谁在阳台张望来张望去的?回来了倒是玩上严父慈母那一套了!”
陆父颇有些狼狈地放下拿倒的报纸,对妻子使了个眼色,低声道:“知道你还说漏了?”
陆母惊讶的捂住了嘴,转头问陆昭:“你都听见了?”
“我又不是聋子。”陆昭耸耸肩,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掏出一瓶鲜牛奶,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父亲手中报纸的财经板块,“爸妈,你们今天回来这么早,吃过了么?”
陆父唔了一声,抬了抬金丝眼镜,看起来很是斯文:“你回来这么晚,吃过没?”
陆昭坐在陆父身旁的沙发上,把牛奶放到一旁,解释道:“今天我拜江师傅为师了,学习真传武艺,这才回来晚了。”
陆父斜睨了他一下,没再吭声,只是低头看报纸。陆母手中的笔微微一顿,又笔走龙蛇。
陆昭有些坐立不安的扭动身子,正要说些什么,就见陆父忽地抬起了头。
“韵诗,”陆父呼唤着妻子的名字,“去印斯大陆的船队什么时候启航?”
李韵诗拿着几份报表反复比对,姿势不动,淡然应道:“还得有七天,有些货物还没到码头。”
陆父嗯了一声,轻笑道:“这次的货物价值不菲,不妨多雇佣些拳师吧。”
李韵诗应道:“也好。印斯大陆遍地都是肌肉蛮子,拳头比枪炮说话好用些。”
陆父抖抖报纸:“江南的那些武师贪得无厌,总要求雇佣亲朋,薪资高些。这次索性就把这些刺头儿全带过去,让他们多死一些,消停下去。”
李韵诗点点头,抽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写画画:“是雨露均沾还是重点打击?”
陆天临道:“有个什么五太拳最是烦人,就把这家的青壮全都雇佣了吧,让他们去开新商路,抚恤金再提一提,就当是做慈善了。”
见父母两人一唱一和,陆昭不由微怔。
陆天临把报纸合上,认认真真地对折起来,严丝合缝,角角相贴,把它放在茶几下的小盒子里。
做好这一切,他轻吐一口气,站起身来拍拍陆昭的肩膀:“我知道你喜欢练武。”
“兴趣是兴趣,爱好是爱好,千万不要把这些过成了生活。”
“你看,江师傅的师门仇恨,我动动嘴皮子,不就解决了一部分么?”
“若是一百年前,枪炮未兴时,练武毕竟是门营生,家里不会阻拦。”
“几百年前,武举是条明路,多少要给你帮衬。”
“可现在,武师是贱业。”
“秘武练一练可以,千万不要沉迷。江师傅传艺的恩情,家里就用覆灭五太拳给你报了。”
陆昭无奈笑道:“我学百鸟拳,也就是为了强身健体,让我与人搏杀,是万万不可能的。”
陆天临这才不再说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铁盒,拿出香烟点上,正放在嘴里时,听见妻子咳嗽出声,不自主地缩缩头,走向厨房,边走边道:“抽完烟再和你这小混蛋细说。”
李韵诗目光倾注在陆昭的身上:“你爸是个老烟枪,可千万别学他抽烟,对肺不好。”
陆昭喏喏称是,坐在沙发上和母亲叙话:“伽蓝什么时候放假?好几周没见到她了。”
陆昭嘴里的伽蓝就是他的胞妹,自打她上女校之后,陆昭就很少见到她了。
李韵诗柔和笑道:“这丫头和同学们搞什么社团之类的家家酒,说是放了寒假也要在外面忙几天呢。”
母亲是个极有文化涵养的女性,说起女儿不归家,也不埋怨,更不露出什么思念之色。但陆昭知道,李韵诗的平淡之下,也是不逊于天底下任何一位母亲的深沉情感。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忽见李韵诗转头对厨房唤道:“天临,我又听到打火机的声音了!这是第三根烟了吧?”
陆天临心虚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哪有……我就是闲来无事,摆弄一下打火机。”
李韵诗对陆昭笑笑,继续道:“没抽烟的话,你就出来呗,有个文件你得看一下。”
陆天临含糊支吾道:“厨房有些乱,我收拾一下,让阿昭把文件送进来吧。”
李韵诗随手扯出一张白纸递给陆昭,促狭地眨眨眼。
陆昭接过白纸,心领神会,装作认真阅读的样子走进了厨房,顺手将电灯打开。
果不其然,陆天临背靠着餐桌,正叼着一根香烟吞云吐雾,电灯的光亮使他微微眯眼,但抽烟的幸福却依旧洋溢在脸上,丝毫不为外物所动。
“阿昭啊,把文件递给我。”陆天临单手摊前,右肘压桌,活脱脱就是一个大痞子的作派,哪还有客厅温文尔雅的姿态?
陆昭见怪不怪,装模作样地对着白纸看了几眼,才递了过去。
陆天临啧声道:“你还看的挺认真。”
他话音一落,看着空空如也的白纸和陆昭脸上的笑意,不禁摇了摇头,将纸张放向自己背靠的桌子。
因为没回头看,他这随手一放,不知把什么碰掉了,响起了哗啦啦一阵脆响。
没等陆天临看清是什么东西,李韵诗一阵小跑,赤足来到了厨房门口:“怎么了?爷俩没事吧?”
陆昭应道:“没事,爸碰掉了一个咖啡杯。”
陆天临看了看地上碎裂的杯子,示意娘俩离远点:“明天叫李妈拾掇吧,你们小心点,别划伤了。”
李妈是陆家雇佣的保姆,每周的工作日都会早早赶来,做一顿早饭,然后在陆家人走后开始收拾房间,大约中午的时候锁门离开。
李韵诗气道:“你懒死了吧?凭白的给人添什么工作?”
陆天临撇撇嘴,去墙角拿了扫帚簸箕,将瓷片收了起来,又俯下身仔细瞧了瞧,把碎渣也捡了起来,一同扔进了垃圾桶。
把这一切都收拾完,陆天临指着桌上的杯托道:“这哥们怎么不一起掉下去?孤零零的看着可真难受。”
李韵诗叹道:“我当年是怎么看上你这个强迫症的?”
陆天临笑道:“你见不得地面不干净,我受不了杯托孤零零,这叫物以类聚。能嫁给强迫症的,当然也是强迫症了!”
他顶着妻子的白眼,将杯托拿起来准备扔掉,动作却蓦地一滞,在杯托下面的桌面上拾起一张巴掌大的卡片。
“联邦日报龙城分社新闻部总编——夜阑?”陆天临缓缓将名片上的文字多了出来,把询问的眼光投向了陆昭。
陆昭脑瓜仁都疼了起来。
你借盐就借盐,跟我聊天干什么?
你聊天就聊天,留名片做什么?
不想和夜阑扯上关系,就这么难吗?
他将夜阑今天前来借盐的事情娓娓道来,尽量不掺杂任何感情色彩,希冀父母不对夜阑产生什么兴趣,谁料陆天临听完后,饶有兴致的摩莎着下巴问道:“他才二十多岁?”
陆昭点头。
陆天临看了一眼手表,对妻子道:“八点十四,还不算晚……韵诗,我们去串个门吧!”
陆昭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他似乎听到历史的车轮咕噜噜的滚动声、宿命的潮水哗啦啦的流动声、命运的长河拍击河岸的波涛声……
夜阑……
我可去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