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吴凡以逃兵的罪名,被逮捕了。和其他四十多名逃兵一起,被绑在路边的木柱上,任由过往百姓唾弃。他们说他们是逃兵,是懦夫,对不起圣光,对不起人民。他们却没反驳。或者说,他们无力反驳。
夜深的时候,吴凡旁边的一位士兵对吴凡说到:“哥们儿,你是哪里的?”
在吴凡的身边,大多是沉默的战士。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会和吴凡说话了。有人和自己说话,吴凡显得有点局促,回答:“暮峰。”
暮峰,那就是吴凡战斗的地方。那名士兵说:“我是铁盘山的。嘿,铁打的营盘,已经被攻破了。呵呵。”
吴凡不知道要怎样接话,可一声不吭似乎又很不礼貌。纠结半天,吴凡回了句:“是吗?”
那名士兵说:“你知道我现在最想的是什么吗?我此刻最想吃我家乡的酸菜。酸菜,不知道你们那个地方有没有。用山间的一种叫做‘酸苦李’的野果酿成酸汤,再用这种酸汤泡制青菜。三五日之后就可以吃了。你不知道那种味道,酸酸的,很开胃。”
对方不再说话。吴凡想了半晌,说了句:“是吗?”
对方问:“你现在在想的是什么呢?”
想的是什么?吴凡想了想,貌似自己的脑海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想。不过,回答“什么也没想”不礼貌。所以,吴凡不断回忆自己的人生,很多片段都是一闪而过,最终定格在他的脑海里面的是一张圆圆的肉脸,那一双无辜的眼神。那一副画面,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来了。
确定答案后,吴凡回答:“我想的是圆宝。”
对方没听明白吴凡说的是什么,疑问:“圆宝?什么东西?吃的吗?”
吴凡又想起了那个晴朗的夏日,那群天真的伙伴,以及石缝下,那双无辜的眼神......那名士兵见吴凡没有回他的话,他自个嘀咕了一会儿了,也闭上了嘴。
夜很静。天将晓。
当太阳的第一缕光辉照到脸上时,吴凡才发现昨晚上还在怀恋家乡酸菜的那名士兵,已经再也睁不开眼了。那名士兵应该是在梦中死去的,梦中,他应该回到了他家后山,在采集酸苦李,准备泡制酸菜。
路上开始出现往东逃窜的平民和往西集结的士兵。两股人都匆匆而行,没人再去理会被绑在路边的这些逃兵。
一直到第二天正午的时候,有一位穿着花白相间折领羽衣的人站到他们面前。他们知道来的是圣子,却没有一个士兵抬头看他一眼。
圣子没有走,也没有说话。就这样笑眯眯地、安安静静地站在他们的面前。终于,有人忍不住抬头打量这位圣子:这位圣子,除了长得矮一点、相貌丑一点、气质猥琐一点之外,貌似也没有其他的特点。再想一想,圣子居然会有长这副模样的,也算是与众不同了。众人很疑惑这个矮丑的圣子到底是要做些什么事情。
吴凡也抬起了头。当他看到那双眯眯眼的时候,眼前中的这位圣子,和记忆中的某一个人物形象重叠在一起了。一种很熟悉、很温暖、很安全的感觉从内心最深处的地方喷涌而出。虽然记不起来,但是这个人他一定认识。而且......
吴凡呼吸急促起来,脸慢慢地憋得通红,张着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另外一个士兵受不了这气氛,他斜视着圣子,语调嘲讽地说:“喂,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这位圣子露出黄斑牙齿,和蔼地笑着,试图将“仁慈”的这种表情呈现出来。只是事与愿违。他这做作的笑容,反而给人很猥琐的感觉。圣子将手伸向士兵们,说:“我是来拯救你们的。”
回应圣子的,是一阵“呵呵”声。众士兵嘲笑一阵之后,又低下头,等待命运的裁决,等待死亡的到来。只有吴凡昂着头,眼睛大大地盯着圣子。
圣子走到吴凡的面前,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拍在吴凡的头上。吴凡眼睛忽闪忽闪的,似乎要想起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你......你是......”吴凡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圣子感叹一声,轻轻解开吴凡身上的绳索,用特别温柔的语气回答:“是的,是我。”
“你......你是......你是谁?”吴凡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圣子正在解绳子的手一下子僵住,很诧异地看着吴凡,问:“你小子不是吴凡?”
吴凡愣了半晌。等圣子问第二遍的时候,吴凡终于回答了两个字:“我是。”
圣子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咧着嘴,说:“我就说嘛,长你这个样子,还这么呆傻的,应该就只有你一个嘛。我怎么可能认错?你——不认识我了?”
吴凡想了很久,摇摇头,说:“我想不起来了。”
圣子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原来是这样啊。应该是被野怪咬后的后遗症。没事的,记不起来无所谓。嗯,有些事情忘记更好。那什么,我是你二狗叔,当然,我现在是圣子,又改名了,我现在的名字叫‘始’。开始的‘始’,不是吃屎的‘屎’。有印象没?想不起来?野狗,你的野狗叔叔,你有印象没?他把你委托给我,我把你转交给圣庙......算了,想不起来以后再想。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你都成一个大伙子了。嗯,我来了,以后你跟着我。”
絮絮叨叨说这些的时候,圣子已经解开了吴凡身上的绳子了。这位圣子,正是从顺天星界潜逃过来的贾逊,歪名二狗。多年之前,见识过一个叫“念”的圣子起死回生的神迹之后,颠覆了他的世界观,给他的震撼无法言表!所以把寻找浪剑谢银的事情抛在一边,带着碧妮天天跟在念的屁股后面哀求念收他为徒,过了四五年,不知道是圣子念感动了还是厌烦了,终于收下这名死缠烂打的弟子。贾逊也因此换得这么一身皮,成为圣子中的一员。不知道是为了教训贾逊,还是真的对贾逊抱有很高的期望,念给贾逊起了新的名字:始。意味新的开始。寓意是很好的,只是喊起来的时候,总是给人怪怪的感觉......
其他士兵依旧一副淡然的神情,貌似被捆被放,生或是死,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反而有几个士兵一脸厌烦地瞪着贾逊——他们第一次遇到废话在这么多的圣子。
吴凡盯着贾逊,眼泪盈眶,终于哭了出了,说:“我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