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马歇尔·赫斯科维兹 Marshall Herskovitz
主演:凯瑟琳·麦科马克Catherine McCormack、鲁弗斯·休厄尔 Rufus Sewell
出品:美国
年代:1998
罗曼蒂克进化史
“我忏悔因别无选择,但我不忏悔我的选择。”
我承认,我说过要门当户对这样的话。生活是一个无比势利的货色,两人若在知识情趣方面差距太大,那总会有一个人要做出巨大的牺牲,否则一拍两散的危机会时时逼迫面门。而电影就具有巨大的欺骗性了,两人总是远隔万里之际不约而同地来到曾经之地,总是在即将错过的刹那齐齐回转身来。总是在最应该停留之地停留,在最应该离开的时候离开,也总是能在最后一刻幡然悔悟,在一切还能拿捏的时候断然出手!
我也承认,我曾那么狂热地喜欢16世纪的欧洲,那时候,莎士比亚开始写作那些令人神魂颠倒的文字,神一样的达·芬奇刚刚拿起画笔,古典音乐开始登堂入室,《一千零一夜》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那时节,才华遍地文气纵横,随便拽出一个乡野民夫,就能横槊赋诗!16世纪,曾被视为不可攀附的大海,开始被人类踩在脚下,这些率先直立行走的族群,再次体验了另一种行走的快乐。
这也是经常被错以为的时代,一段时间里布满了诗歌和音符,栽满葡萄的庄园里盛产才子佳人,巴洛克的古堡里生产了爱情,银质的酒杯和刀叉专为情人而准备,那条五十里长街之上,总是回响白衣少年的马蹄声。
[绝代宠妓]的开始文字极大打击了我,“1583年,威尼斯是当时最富有的城市,女人可被当作私有财产,识字很少,但有些人有着不同的命运……”最后一句话是“本片根据真人真事改编”。
维诺妮卡的一种生活
维诺妮卡,17岁,拥有17岁女孩所罕见的好身材,长着一张我们所能想象的17岁女孩的清澈面孔。和许多滥俗悲剧的开头一样,维诺妮卡也生长在一个清贫之家,从记事时开始,父亲的位置就是空白的,这使得她对男性世界既无知又好奇。和许多滥俗的爱情剧一样,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维诺妮卡和闺中密友在某一座石头桥上,看到一个花一样的女人,一袭红衣,慵懒娇羞地斜倚在贡多拉上,旁边三三两两的小船,次第经过,船上佻达少年,用口哨和诗歌一样的语言,释放某种欲语还休的渴望,周围人群善意地哄笑。此刻,天上云彩倒映在河水中,贡多拉经过的时候,云彩随水流去,但繁华之后,又是当初旧模样了。
一个少年闯入了维诺妮卡的视野,年轻如早晨刚刚醒转的小兽。眼神活泼灵动,如风掠过两岸的芦苇,他在水中,向贡朵拉上的女子吟诵多情的诗句;他在岸上,似笑非笑地望着近处的人群,遥远得不可触摸,眼神深不可测,此刻,仿佛威尼斯就在他掌握之中。
维诺妮卡落荒而逃!
他是玛高,一个望族子弟,就在他们丽都桥上惊鸿一瞥之后,华服少年来到维诺妮卡的窗下,情歌和月亮一起升起,夜晚的海风如此熏香迷人。第二天晚上,在威尼斯雍容华贵的巴洛克式建筑前,在繁复雕琢的木头窗子下,一对璧人拥抱亲吻。维诺妮卡憧憬“我希望我们在新娘的婚床上”,玛高回答,“你知道我们是不能结婚的,一定要门当户对,我一定要跟政治家联姻”。
这是一个老套而俗套的话题,但实际情况就是,它的力量如此强大,几乎无法逾越。
胭脂沾染了灰
“世间无不可能之事!”此刻,维诺妮卡的母亲挺身而出,她的理论是,“不要迷信婚姻,婚姻就是一张合约,不是永久约会,有如两国之间的盟约。”在这个城市,这个国家,两个阶层的人若想在一起,只能通过一个办法实现——政妓。导演马歇尔·赫斯科维兹通过曾是政妓的母亲,用诗歌一样的语言和音调说出,“这城市是青春少女梦想的乐园,我们过着红尘浮华的生活,用我们的天性娱乐他们,沉浮于天与地之间,沉醉于一片欢乐之中,想定是神笔书写的光芒!”
然后,就像诸多高手需经过各个关口才能修成正果那样,在母亲的一手调教下,维诺妮卡先后涉足美容、仪态、诗歌、音乐、剑术……一个天真的女孩渐渐消逝,一个骄傲雍容的女子破茧而出。就在她以为一切行将终止的时候,她必须面对一个政妓所要面对的最大的考验了。
维诺妮卡清晰记得,那是一个看似没什么不同的午后,她被惯常的女佣牵引着,来到一个偌大的工作室,一脸威严的母亲如往日一样不苟言笑,四周完成的、未完成的石膏作品,散布各处,空气中流淌着石质的灰尘味。母亲闪到一旁,一个健美的裸身少年,石膏像一样矗立在17岁的她面前。在母亲的引导下,维诺妮卡的手,在少年的身体上游走,四周死一般寂静!
这是影片最为惊心动魄的一段,镜头看似波澜不起,实则情绪山呼海啸。那个骄傲的“700年前我的祖上也是臣民”的女孩,在坚硬的“穿着战衣的不一定有继承权”的现实面前俯首称臣,她的爱情鼓胀得满帆满舷,可等级森严的现实,会给她留一扇窗子吗?
一次上流聚会中,首相被一个眼波流转的女人吸引,他在她面前,骄傲、怯懦、讨好、卖弄……玛高在高谈阔论中发现了首相身边的维诺妮卡,一时目瞪口呆。
几件大事
影片还有一个不甚厚道的名字叫[红颜祸水],其实我们可以想见,在那样一个大环境之下,在那样一个可以放纵情欲的浮华之地,发生什么都不太奇怪。
大事件之一就是玛高和朋友的先后吃醋,当这种历史悠久的心理,积攒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以各种各样的形式绽放开来。玛高的表现是游说,试图以神的姿态将步入火坑的维诺妮卡拯救出来,而维诺妮卡的回答是:“我解救了威尼斯的好妻子,替她们满足了男人的欲望。”而玛高那个肥胖的朋友,则以最没创意的贵族的高傲来暗示和挑逗,但在维诺妮卡更为高傲的态度面前,只能灰溜溜地转而他顾。
终于有一天,这头微笑的猪,在一次盛大的宴会上,对维诺妮卡的皮肉生涯冷嘲热讽。好在当时的威尼斯,对图书馆的限定是“小姐不可以,但政妓可以”;好在维诺妮卡的母亲严格到近乎残酷的训练;好在,这世界总有傻瓜以聪明或者尊贵的身份出现。见过猪恼羞成怒吗,这位意大利共和国的王公贵族,这个男人中的勇士和诗人,慷慨悲歌地扔给维诺妮卡一把长剑。
那是一场后来被广为传颂的对决,因为时间的久远和辗转了太多的口舌,变得越发离奇而神秘。说,维诺妮卡怎样三下五除二地就剑指公爵的喉咙;说,维诺妮卡怎样光着身子,挥舞长剑;说,她怎样辗转腾挪,如天外飞仙;说,当时怎样电闪雷鸣,彩虹飞渡。实际情况是,双方都狼狈不堪,公爵起初占据上风,凭借一股蛮力,逼得维诺妮卡节节败退。言语上更是依靠雄性皮糙肉厚的优势,步步紧逼。后来当维诺妮卡真的剑指公爵喉咙的时候,也是丢盔弃甲,喘息如牛,而且也的确是只穿着内衣内裤,淑女的长裙早就在几百米之外了。
如果说以上算不得什么大事,我也无话可说。这些争风吃醋之类的风流韵事,总是盛产在这样的楼宇和觥筹之间,成为一个城市的一段野史,或者某一首诗歌的一个段落,幸运的是,维诺妮卡以政妓之身介入了威尼斯历史。
蔚蓝的地中海上,乌云翻滚,战舰如云,土耳其人的弯刀在月色下泛着清冷的光,士兵的走动声如沉重的战鼓,那些标画着野兽的旗帜,在浩荡的海风中猎猎作响……威尼斯危在旦夕!
每一位王公大臣都明白,“如果没有法国人的战舰,堂皇的威尼斯转眼凋零”。亨利四世来了,此刻这个威尼斯之神的第一个愿望就是,“见见你们的政妓们”。和所有的文艺作品一样,总是有那么多的巧合和冲突降落到一个人的头上,已经和玛高同居的维诺妮卡必须陪侍一夜。这一夜,维诺妮卡发现了亨利四世不行的秘密,也利用自己迥异于人的才识,坚定了亨利出兵的决心。
第二天,威尼斯几乎所有的重臣都集结在亨利的寝宫之外,雕琢繁复的服饰暗淡了,镶嵌宝石的长剑喑哑了,姿态高雅的脚步失去了旧时的节奏。太阳当头的时候,寝宫大门洞开,亨利四世携艳若桃花的维诺妮卡出现,向人群举起右手,威尼斯举城欢呼。
玛高转身离去!
威尼斯风雨飘摇
玛高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战争进行得异常艰苦,被战士们保卫的威尼斯也迎来了历史上第一场大瘟疫。每天都有人倒地身亡,每天都有人家默默地埋葬了亲人的尸体。“我们已经死了五六万人,人民想要一个结果,就算是错的结果,他们都想要”,于是政妓们成了这场瘟疫的罪魁祸首,她们不敢上街,不敢在窗前出现,她们开始小心翼翼地隐藏起从前的身份。可是作为绝代政妓,维诺妮卡无处可逃,她必须接受教会的审判。
影片中,维诺妮卡忏悔的一段被广为传颂,我也为这样的慷慨陈词一次次地感慨,一个女人以一己之躯面对整个教会,面对一个时代。我相信,她也愿意和自己爱的人,庸俗地生一个孩子操持一个家,奈何生在那样一个时代,她必须为自己的不顺从付出代价。就像她对嫁给教皇心腹的朋友说的那样:“我生活的笼子比你的大,但还是在笼子里。”
请允许我将那段著名的忏悔词记录下来,如教皇所言,以威尼斯的名义!
“我承认,有一个现实是女孩爱上男孩,但不能结婚;我承认,妈妈教会了我过着不一样的生活,开始,我拒绝,但我还是学会了拥抱;我承认,我变成了政妓,跟权势交易;我承认,我拥抱妓女的自由胜过妻子的顺从,我承认我邪恶,这些是我的罪过;我承认,我找到了更多的激情;我承认,我仍然祈求触摸我爱人的唇,他的手抚摸着我,拥抱我;我承认,即便饥饿,仍然充满爱的火焰,跟我的梦想一起融化,到隔世凡尘,打破不属于我们的地方,去认识真理……我忏悔因别无选择,但我不忏悔我的选择。”
影片中,最为温暖的一段就是,当教皇质问,谁还和维诺妮卡有染的时候,参议院玛高笔直地挺立在那里。经过漫长的沉默之后,首相、将军、教士,甚至大主教旁边的主教,都站了起来。地中海平静如玉,海风微熏,巴洛克建筑里,几乎所有的重臣都站在大主教面前,被巨大的雕镂着花纹的椅子包围的大主教,无奈地宣布:“你自由了。”
急管繁弦的音乐响起来了,灿烂如春花的微笑绽放开来了,那些久远的誓言在冰冻的土层里,一时间生机勃勃!
情爱镜头
影片的情爱镜头极为大胆,从维诺妮卡触摸那个健壮的男模特,到她陪侍首相的第一夜;从和玛高的数次缠绵到陪侍亨利四世的漫长一夜,镜头都以积极的参与精神介入。暖色的灯,奢华的床上饰品,维诺妮卡羞红的脸,以及情欲流动时候,那些花开的声音,被镜头一一捕捉纳入,具有极大的怂恿性。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镜头仿佛也像维诺妮卡一样,具备高超的职业精神,并没有因为对面是首相还是玛高,而有所不同。但可以感到,镜头从最初时候的犹疑,到中间的热烈以及面对亨利四世时候的沉静,显得极有层次。
和玛高在一起时,维诺妮卡是全然的热烈和疯狂,镜头大都集中在身体和床榻的特写之间,几乎没有什么欲念的诱惑,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即便是偶尔的春光满眼,也让人心充满了美好的祝福。这与当时的历史情况相符,16世纪的威尼斯,有一段时间,欲望大于一切,只不过后来教会渐渐成为权力的顶峰之后,情况才开始急转直下,但民间的状况并没有改变多少,这是这个民族浪漫的源初。
很多人在观影之后,试图回答玛高和维诺妮卡之间有多少爱,或者有没有爱这样的问题。从当初的楼下之约到后来的床笫之欢,再到最后法庭上的慷慨陈词,似乎他们的爱情应该更为纯粹一些。对不起,交朋友,我愿意大家一起多经历一些事情;看爱人,我喜欢放置在平淡如水的生活中。如果那样平淡的生活都淹不死双方的感情,还有什么是可以过不去的呢!
自由了的维诺妮卡,离开了威尼斯,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