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上课前MOF先生叫我去楼上拿一个“Induction”,他说就是“Plaque pour cuisson”的意思。
谢谢你还跟我解释,可是我还是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和MOF先生两个人面面相觑,愣在那里不动。
好吧,让机智的我来猜一下,Induction我放弃,没有提示没法猜。而Plaque是板,Cuisson是煮的意思。煮的板,能煮的板,什么板可以煮东西?不会是电磁炉吧?
可是“电磁炉”要怎么解释,英语我也不知道“电磁炉”怎么说,有了,拿手机搜图片给MOF先生确认好了。
“那个,Chef……”我指着我的手机屏幕,“你说的‘Plaque pour cuisson’是图上这个东西吗?”
“对,对,就是这个。”MOF先生点着头,“你不知道?那你是猜出来的?”
“你不是给了提示吗?你说Induction是Plaque pour cuission,我就思考了一下到底是什么板能用来煮东西。还有一半可能是心灵感应吧,我直觉你应该是需要这个东西。等会儿我们课上要熬糖浆,用电磁炉加热会比较快,又不会像开炉子那么热。”
MOF先生沉默了。
我却早已习惯了,“那我现在帮你去楼上拿能煮东西的板,还需要别的什么吗,Chef?”
“苏亦。”MOF先生叫住我,“你真的很特别。”
“特别?不应该是聪明吗?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啦,Chef。”我甜甜一笑,“还有,谢谢。”
上完演示课后,我在清洗、整理工具,值日生上来帮MOF先生分蛋糕。
值日生A:“Chef,还多一个蛋糕,要切吗?”
MOF先生一口回绝:“不切。”
值日生B:“Chef……我们还缺3个盘子没有蛋糕……”
MOF先生护着蛋糕,“去把旁边盘子上比较大块的一切为二。”
哪里还有大的?全都小到不够塞牙缝!剩下那个是要干吗?做了还不切,以后干脆做都别做。我都替学生抱不平了!
“苏亦,来。”
心里吐槽归吐槽,一听到MOF先生召唤,我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到他面前,只见MOF先生拿起蛋糕就递到我面前,“这是给你的。MOF牌蛋糕,你要不要?”
我甚为惊讶,“给我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他不是从来不给助教分蛋糕吗?
“不要?不要我就给别人了。”MOF先生转身就要走。
“要!要!要!”
MOF先生特地留着给我的蛋糕怎么能不要!
我赶紧拉住他,把蛋糕抢了过来,“给我,我的。说了给我的,怎么还能给别人!”
“看你急的,帽子都歪了。”MOF先生伸手替我正了正帽子,“不会有人和你抢的,苏亦。”
我喜滋滋地捧着MOF先生给我的蛋糕,这可是宝贝呢,谁说没人和我抢,有一教室的饿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的蛋糕看呢。
之后MOF先生又带我好好认识了一下电磁炉。
其实不用他教,我也已经在上楼的时候用手机查过“Induction”的意思了,电感应。
“苏亦,你法语说得不错,从小学的?”MOF先生问。
我法语说得不错?从哪里来的错觉?
我还是自己承认了吧,“其实……其实我从来没学过法语,Chef。”
MOF先生大为震惊,“那你现在听得懂我说的话?你是天才吗?”
“天才不天才的我不知道,但我确实听得懂你说的话。其他Chef有的听得懂,有的听不懂,像DJ Chef说的话我有一半都理解无能。”
“怎么会这样?”MOF先生来了兴致。
“可能是因为你发音很标准、不带口音吧,而且你和我们说话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放慢语速。”我解释道。
“就这样?”
“就这样。而且我刚才不也说了吗?我可能和你有心灵感应。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听得懂你说的话。”我拍了拍MOF先生的肩膀,“你可是我隐形的法语老师呢,功劳不小啊。”
MOF先生呆若木鸡: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语言是这么学的,以前听说过有人是被雷劈之后拥有了语言天赋,苏亦竟然靠心灵感应。
对啊,靠爱。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
排班的Joanna忘了给星期五密集班的考试安排助教随考,就临时传唤了我去。
MOF先生站在烤箱那一头,我站在冷冻库这一头。
他说,他负责看烤箱,我负责开冰箱,学生负责考试。
然后四目相对,一起发呆。
考试途中MOF先生走到我这边来,让我给他拿一盒百香果的果泥出来。
“苏亦,你做过冰淇淋吗?”他问。
“高级实操课上做的那个白巧克力冰淇淋算吗?”
MOF先生笑了,“把这个果泥融化了,我来教你做MOF的冰淇淋。”
说是冰淇淋,其实是做Sorbet,雪葩。它和一般认知的冰淇淋Crème glacée最大的区别就是,Sorbet不含奶,它是纯果味的,成分也非常简单,就是果泥加水再加糖。
MOF先生去楼下办公室拿了个平时给学生实操打分的平板电脑上来,让我记下屏幕上显示的食谱。
“这是MOF私人的食谱,要保密哦。”
做法都是一样的,只是MOF的配方上还多了稳定剂Stabilisateur。他说添加剂是为了更好地起凝固作用,口感也会更细腻。
搅拌冰淇淋液的时候,动用了三楼小房间那台MOF专用的冰淇淋机。
随口问了价格,我的天,要5万欧元一台?看着我震惊的表情,MOF先生却说5万欧元还算是便宜的。
去偷去抢吧好吗?以后穷光蛋连冰淇淋都要吃不起了。
用完还要洗。5万欧的冰淇淋机洗起来也是很麻烦的。
费了点时间就耽误了去楼下厨房吃饭的时间,没有座位,只能站着吃了。而且平时助教坐的地方都坐满了,我只能去另一张桌子前,站着吃。
那张桌子偏偏还正对着Chef们吃饭的桌子。和Chef们面对面吃饭,真是尴尬癌都要犯了。
“苏亦啊,”MOF先生端着空盘子走出来,“你知道吗?美国人才站着吃饭。”
“啊?可是没有椅子了。”我环顾了一下左右,“没事啦,我就快吃完了。”
MOF先生显得很不高兴,在我身后放了把椅子,“你下午还要继续和我一起监考,给我坐下吃。”
“好的。”我受宠若惊,“谢……谢谢。”
话说MOF先生刚才出来的时候手里就有拿椅子吗?他是魔术师吗?
“哈哈哈哈!苏亦!我都看见咯!你的MOF对你很好啊。”将将将酱走过来朝我挤眉弄眼道,“你快成功啦!”
“将将将酱!你看见的都是假的。”我对她摆摆手,“现在还是革命尚未成功,苏亦仍需努力好不好?”
“是吗,那也成功一半了,反正我看他对你不一样。虽然我是法餐的,和他接触比较少,但平时看到他对那个韩国人的样子,可不像对你这么温柔,总是恶狠狠的。”
“你说Hera?”
“对啊,好几次了,MOF的课接在我的后面,或者是我接他上课的教室,他不是在训斥Hera,就是对Hera不理不睬。”
“可能他心情不好吧,上次诺曼底Chef下课晚了,他不是也很凶吗?”
“那怎么能一样?那次他只是对诺曼底Chef态度不好,对你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好吗?完全是在大灰狼和小白兔两种模式之间自由切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将将将酱随后叹了口气说,“你知道现在我和他问好他都会对我点点头吗?”
“回应别人的问好难道不是礼貌吗?”
“哎!这你还不懂啊!他这是爱屋及乌啊!他知道我是你的朋友,所以对我特别亲厚。不信你去问其他人,他有哪次给过回应的?哪一次不是直接无视、径自走过去的?”
好吧,看来高冷小王子的名头不是无中生有的。
下午又连着监考了两场考试,最后还要归还工具、收拾教室,到家的时候已经快7点了。
门口有一封信,是法兴银行寄来的收支明细。
直接看最后一页,余额还剩不到2000欧元,粗略计算一下,也就是刚好够我用到8月底回国吧。
去日韩街吃碗拉面就是15欧元,去超市买点生活用品又是50多欧元。打电话要钱,房租要钱,出门坐公交、坐地铁都要钱。真是站在巴黎这片土地上就在支出。
唯一的一笔收入是6月份我做了半个月助教的收入,7月初刚拿了支票去存的,199.66欧元。
眼看8月底签证就要到期,怎么办?
就这样回去吗?
还是继续留下来?
可是留下来的话,我又凭什么去续居留呢?
法餐的实习还没做……
不如……
可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它不停地叫嚣着,说不要不要。
是啊,如果不是留在MOF先生身边,我留在法国的意义又在哪里?
真是为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要学习更先进的技术吗?
如果最后还是要回国发展,早点起步不是更好?
我不留恋巴黎,我舍不得的只有在巴黎的那个人。
然而留下来……
我默默地看着账单上的余额。
要再开口和爸妈要钱吗?
我……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