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婳瞧见我哭着出来,便立时过来扶我。
我脚下一软,竟险些栽了下去。如婳好容易扶住了我,我便泪如泉涌。
我,是再不能够同他一起的了。我与他,竟是再不能的了。
如婳有些悲戚地问我:“小姐怎么了?”
我摇摇头,强撑着站起身来:“无事,不过是看到这样的景色感觉还像是从前,有些触景生情罢了。”
我忽而觉得下腹有些坠坠的疼痛,那种凉意令我心惊,我急忙对如婳道:“咱们回宫去。”
她听见后点点头,扶着我远离那满池红灯。
玄真瞧我这般恹恹的,又是红了眼眶,便拉过我问道:“这是怎么了?”
我有些淡然道:“无事,只是臣妾瞧着哥哥还有两位公主都相继娶亲嫁人,有些感伤罢了。”
他听见了之后便说道:“你也想要一次凤冠霞帔的婚礼,是么?”
我在不经意间点点头,双手抚着肚子,没有再说话。
玄真见我没有多大的兴致了,便同我一起回宫。宫门在这时候是早已经下钥的了,只不过皇帝和有孕的妃嫔还在外头,便也不敢先行下钥,只待我们回宫。
我方才回了偕芷殿,脱簪卸妆卧在了床榻之上,便赶忙让如婳去请钟倾爱来,我已经觉得腹中极其难受。如婳是我的亲信,她自然知道说话的分寸。
娉婷瞧见我这般,不由坐在我床边,静静道:“姐姐,这样值得么?”
我有些怔怔,瞧着娉婷,倒是让我想起从前的日子。若我从未遇见无尘,是否结局不会这般?我与娉婷仍旧还是亲密无间,仍旧还是不谙世事的林家小姐。
只是人生永远没有如果,也永远不会真的让你称心如意。
我轻声说道:“娉婷认为什么是值得,什么是不值得?”
她闻言沉默,过了一会儿说道:“姐姐,值不值得我是不明白的,但是我进宫这么些时日来,我见你并不是很好过,也并不是很快乐,难道姐姐不曾有过后悔?”
我摇摇头:“娉婷,你会觉得今日为沈流云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值得的么?即便你们最后没有在一起?难道你也会觉得你过得不好不快乐,就想着后悔遇上沈流云么?”
她想了片刻,说道:“不会。”
我笑了笑,却发觉这个笑容是这样单薄,嘴角也是干涩地勾起:“所以,你我感同身受,我也不会逼着你忘记沈流云。娉婷,我一直想要让你知道,想要你扪心自问一下,你爱着的,究竟是当初上阳花道里的沈流云,还是七夕夜会中的沈流云呢?”
她听闻后倒是更加沉默寡言,从前似火的性子如今倒成了一波静水,不起波澜。我心中自然知道,她仍旧还是放不下流云,正如我还是放不下无尘一般。我无法再去强求她,只不过还是想要问一问。
她淡淡然道:“姐姐,也许我爱着的,是任何一种样子的沈流云罢。就像是姐姐一样,无论曲无尘怎样对你,或无情或有意,姐姐总是不能够彻彻底底地放弃。”
她是说对了,我轻轻笑出声来。或是那样悲戚,感觉心里也是淡淡的疼痛,虽然不致于让我即刻死去,但是日子久了,难免会是一种顽疾。只待将我慢慢蚕食,彻底使我陷入自己的桎梏里,无法自拔。
“娉婷,咱们这些人,有谁是可以得到安稳的?我并不想要让自己得到些什么,只是我也希望咱们都能够安稳生活。如果我得不到,那么,我也只能够亲手将它悉数毁去了。”我像是叹息,“娉婷,只有你,我希望你得到你该得到的幸福。”
她微微有些释然道:“姐姐,连你都没有得到毕生渴望的东西,我又怎么可能会得到呢?”
我定定地望着她,颇有些语重心长:“娉婷,你知道的,我属意的人,并非是沈流云,而是宸王爷……”
她的眼睛微微一跳动,苦笑道:“姐姐打趣我么?他是王爷,而我不过一个小小女子,怎么会让他倾心于我?更何况,我与他身份有别,也是不合时宜的。”
身份有别?我与无尘如何不是身份有别?
不合时宜的么?云泥之别,大约真是不合时宜的罢。
“娉婷,你认为不合时宜么?”我拉过她的手放在我的心口说道,“我如今是真心对你,并不是为了家族荣耀,倘或你认为你不要入了侯门,以至于将来事罢王侯泪若河的话,那么我也不会逼着你的。”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只是,沈流云真的会是娉婷的萧郎么?
可他,却连娉婷的良人都不是呀……
她倏然沉默不语,只是在钟倾爱进来请平安脉的时候默默地退了出去。我也是知道,倘若她过不去她心里的那道坎,那么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再有开怀的日子了。
我也是因着有身孕的关系,也不能够事事为她操心好,让她永无后患的。更何况,我怀的这个孩子,时时刻刻都是处于危险的境地……
我近日来费神劳心过多,已经是自顾不暇。更兼之数日来我看重之人都逐渐离我远去,已是心力交瘁。而娉婷的事情,我看也只能够延后了。
钟倾爱为我把了脉之后,颇有些惊诧道:“娘娘体内有麝香?”
我听闻也是大为惊诧,麝香是女子孕期断然不可以触碰的,我既已然知晓,便轻易不会去动。而宫中人向来知晓我有身孕,也不会明里就出手。
如此想来,我竟然是遭人暗算了!
呵,既然那人敢做得出来,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大胆!”我忽而厉声道,“本宫既然知晓麝香不可以在孕期使用,又如何会有?”
他倒也不急,只是静默片刻,复又说道:“娘娘即便是恩宠再盛,也架不住明里暗里的暗算罢?”
我忽而又笑了出来,让如婳将我扶起来坐着,我看着他淡然说道:“皇上请你来看顾我的胎,可有问过我的近况?”
“娘娘是想听实情还是微臣的奉承话?”
“自然是实情。”
“皇上的确是每日都问,但是微臣想着娘娘未必想要让皇上知晓实情,因此刻意瞒了下来。倒是太后皇后也每日差人来问,甚是关注娘娘的胎。”
“是么?”我微微有些笑意,难不成是要关注我么?
“你只管告诉本宫,如何安胎?”我又问他。
他带着几分笑意说道:“摒除杂念,专断后宫。”
他只留给我八个字,我笑着让他退下了。一旁的如婳不是很明白,开口问我:“娘娘,他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有些不郁地说道:“他这人聪明得很,当个太医真是委屈他了!”
仅仅只是让他做个太医,当真是屈才!这人聪明睿智不在无尘之下。
仅仅八个字,便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是要我成为人上之人,掌握万人生死,方才能够让我平安度日。
他可真是睿智。
如婳试探着问道:“不能罢,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娘娘何须放在心上?”
我笑着重复了一遍:“模棱两可?他可是个聪明人,知道要让我平安度日无非就只有一个法子,那便是成为人上之人。我这个孩子,大约会运气些。”
如婳低着头思量片刻,后抬头问道:“娘娘心中也有了谋划么?”
我觉得有些乏了,便又躺了下去,随意说道:“算不得是什么谋划,不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罢了。她们既然这般蠢蠢欲动,那么我也不能够姑息!”
我忽而想起近来的一桩小事来,自那日我从秦德仪处回来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同。至于是哪种不同,有何不同,我不知晓。
但是,这种感觉一直盘桓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想倘若我体内的麝香并非是秦德仪所为,那么也不可能会是旁人了。毕竟,只有她那日同我贴身接触过。
我也不知晓她为何要这般,只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也不能够免俗。毕竟,这样的事情让人想起来总是会心有余悸的。
更何况,我这个孩子来得这样意外……但是即便是意外,即便是玄真的孩子,那么也是我唯一的依靠和聊慰。
我不能够让他出事,因为我如今只有他了……这个孩子,是我如今唯一珍视的人,我怎么能够让他发生意外?
如婳悄声道:“娘娘认为此事有人从旁撺掇么?”
我轻轻点点头,如婳示意。便同我耳语:“那么,娘娘认为此事不宜姑息罢?如今近身侍候的人莫过于我和青鸢红衣等人,绮罗锦帛都支去给怀柔郡主了。那么剩下来的人,娘娘认为有内鬼么?”
她如此想也是无可厚非,毕竟这宫里的人没有几个人是可以信任的。也毕竟不是我们林家带出来的,谁都有可能叛变。
只是如今我还不知晓该如何去做,因此这件事情我也不宜声张。只不过……
现下这种时局,正是多事的时候,而自从我怀孕以来,各种风波迭起此起彼伏,我已经是心力交瘁,应接不暇。如今又混出来这么些事情,倒真是让我下一步不知如何是好。因为,这已经打乱了我原本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