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渐渐清晰了,只感觉到脖子后面很疼,可是清醒了之后才发觉,身上的疼痛算作什么,心里的痛才是最要人命的!
我忽然想起沈遂风,立时掀开被子打算去看他,可是到了门口时便被青鸢拦住。
我几乎是疯了地朝她喊道:“你拦着我做什么?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娘娘!”青鸢拦住我,同我说道,“如今驿站已经被保护得连只蚊子苍蝇也飞不进来,即便是驿站里的蚊子苍蝇也飞不出去了!”
我忽然冷了眼色问道:“谁下的令!”
“是……是沈将军……”她吞吞吐吐,欲语还休。
“那他现今如何了?”我有几分期待,我期待闻知的,并不是他的噩耗!
“青鸢,你快告诉我呀!”我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焦急万分,“青鸢,你不告诉我,那么我便自己去问。”
说罢,便甩开她,径自走去。
青鸢凄厉的声音在我背后徒然响起:“娘娘不必去了!大人他……他……”
我默默合眼:“你怎么不说下去了?他很好,是不是?”
“娘娘……你别去了……沈大人,已经不在了……”青鸢的声音略有些颤抖,“大人为了不让娘娘知晓这个噩耗,所以才命御林军驻守每一个地方啊……”
我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青鸢,你骗我……他怎么会不在了呢?前几个时辰,他还同我说话,他还笑着让我不要伤心……怎么会这样呢?我答应过他的,不为他伤心的……可是,他离开了,我连眼泪都不能够为他流一滴……”
“娘娘!”青鸢上前拉住我的衣袖,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娘娘不要伤心……”
“伤心……”我喃喃自语,“我如今竟连伤心也不能了……”
我倏然甩开她的手,一个人奔出去。
遂风,我对不住你……你为什么,不肯让我看你最后一眼……
你又怎么忍心见我这般难受呢?我答应了你,不会再轻易哭出来,可是啊,我的心,时时刻刻都在受着无尽的悔恨与煎熬……
我从前待你,从未有过好的时候……
遂风……
“娘娘不能出去!”
有人在巡查时候拦下了我,而我则是怒道:“大胆!我是懿妃,你们这群奴才也竟敢拦我?”
我语气不大好,他们唯唯诺诺地退下了。我则是毫不犹豫地奔向无尘那处。
我不信这场行刺是巧合,从来宫中的安全皆由无尘遂风来负责的。如今,让我怎么能够不怀疑无尘呢!
如果……如果当真是无尘所为,我这一辈子,都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刚准备进入无尘的房间,却听见他温文儒雅的声音响起:“这几日外面太过危险,你好好留在里面养胎,不要出门。过几日,我差人送你回去。”
他似乎是在叮嘱雪樗公主,那样温柔的声音……我和他,从没有过……
正兀自想着,他已然出来了。见着我在,他很是意外,尤其是看到我这般异样的表情。
他拉着我离开了这里,去到了一个无人之处。我立时甩开他的手,略带讽刺地说道:“侯爷当真是好谋划,嫣然自愧弗如!”
“如何说?”他倒是不为所动,只是带着漠然的表情。
“侯爷!”他这样凉薄的样子看得我很是气愤恼怒,“侯爷,你这般凉薄,倒是令我大开眼界了呀!嫣然也知道,我是外人。无论侯爷对公主有多好,都是分内的。嫣然也不想要多说什么,多想什么。可是,侯爷啊,你已经有了妻儿了,可是这样的幸福,你一定要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之上么?侯爷你晓不晓得,从此以后,遂风再也无法感受到这样的幸福!连带着慧静公主还有令珩令仪的人生,都要成为一滩死水,一口枯井了!”
“你只是为这件事?”
我闭眼,眼前这个人,当真不是当初那个曲无尘了。哀莫大于心死,此刻我终是明了了这个意思。
“那么侯爷是承认了,今番此事,的确是侯爷亲手策划的,是么?”我笑,带着绝望和凄厉,“侯爷,你也是早就不信任我了,是么?”
他沉默。
这个人总是如此,我又能如何?除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除了无尽的绝望,我还能对他抱有什么期许,什么希望?
“侯爷,其实你也忘了,你最初根本就不爱我。像侯爷这样的人,只有一开始爱的是别人,往后爱的不过都是自己罢了。”我掩面,再不愿面对他,“而我并没有一开始就遇见你,所以侯爷爱着的,一直是云卿然。我也认了,我不争了。一个死人,我怎么可能争得过呢?侯爷,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进宫么?”
依然沉默。他的这份沉默将我的心狠狠伤透了,我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个溺在水中却不会凫水的人,看到了一块浮木却远隔自己很远,并非是凭着自己可以爬上去的。那种感觉,就是在希望之后,彻底,彻彻底底,变得绝望!
“侯爷,我愿意放弃林府尊荣无限的生活,毅然决然地投身宫廷争斗当中,为了你的千秋大业,我与父亲断绝情分,与妹妹反目成仇,甚至是牺牲了自己的爱情。那不过只是为了你,如此而已!”我撤手,忍着眼泪,“可是,侯爷啊,你让我越来越失望!”
他听完之后,沉默了良久,终于又道:“你方才说我除了第一次爱的是旁人,往后都是爱自己。可是嫣然,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你和我们都不一样,你爱的人,从来都只有你自己一个人!你只是习惯了有我们的存在,所以如今沈遂风死去了,你就来我这里发疯!嫣然,你都不曾想过的罢?”
我累了,因此也不想再争辩了。回首细想,我与他曾经因为种种原因而争着闹着,连我自己都觉得累了。我不想要再这样了……
“侯爷。”我累了,于是轻声唤他,“我不想要再多说什么了。而我,与侯爷,从此就一刀两断罢。”
我轻笑一声,决意离去。
他不为所动,只是当我经过他身侧的时候,狠狠地将我扯进他的怀抱里。我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意欲何为,旋即听到他恶狠狠地在我耳边说道:“嫣然,你休想抛开我!这一辈子,你想都别想!”
我觉得可笑,我连自由都没有了么?从今往后,我连妄想也没了么?
“侯爷,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离开侯爷?”我叹息一声,“可是,我也不可能会和后也在一起了……此刻的侯爷只是侯爷,他将我心中的曲无尘已经杀死了……侯爷,把从前的曲无尘还给我,好么?”
说了一段话,眼泪又重新漫回眼眶:“我们,还是到此为止罢。”
于是快速跑开了,跑得很快,我现在就想逃离。逃离有他的每一处地方,逃离有他的每一寸土地,逃离有他的每一丝空气……
我觉得我快要被自己逼疯了!
这个地方,我一刻也不想要再留下!
玄真因为惊恸于沈遂风的死,所以决定回宫。
而沈遂风因是为国殉职,所以被玄真追封为镇国大将军,而慧静公主则加封为永安公主。并且,玄真曾私下对我说起,他的儿子将来要娶个公主,女儿要成为下任皇后,以光耀门楣,让他安息。
玄真很是可惜沈遂风的死亡,为他做了很多事情。便是连我也觉得出乎意外,只不过,玄真与我,皆是一样的想法。
我和玄真都欠他良多,多大的恩赏都不能够弥补了。而他的子女,就算是异性封王,也不是不行的!
回宫之前我还去看过慧静公主,她瘦了,憔悴了。
她只是坐在窗前,怀抱着她和遂风的女儿,幽幽远望。
有时候,会落下清泪一滴。有时候,会望得出神。
我进去良久,也不曾打扰过她。直到孩子哭了,她才反应过来,唤过乳母来照料,然后对我笑一笑。
她的两腮已然有些凸起,而一双眼睛也不复昔日光彩。只是眼皮子很是肿胀,想来连日以泪洗面,人也憔悴了不少。
她似乎是没有力气,说话声音也很轻,她对我说:“娘娘安坐罢,孤……”
话还未说完,便欲潸然:“如今真的只有孤一人了……”
我连忙上前去安慰她:“公主不要再伤心了,否则大将军在九泉之下也无法瞑目了。我们生者能够做的,只是不让死者再不安宁而已。而且公主还有两个孩子,公主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想一想啊。这两个孩子,是你们二人生命的延续啊!”
“多谢娘娘宽解一二。”她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面色依旧苍白。
“公主安心,我保证,若是将来我依旧处于高位,必然会为这两个孩子好好谋划。我必然,会许他们,我所能够给予的一切。”
“多谢娘娘!孤在此谢过……”她颇有些动容,只是这份动容没能够给她带来欢喜。
我亦不知道接下去该如何劝解,只是略坐了一坐,便离开了。
我也舍不得看着这样憔悴的脸,也舍不得再让自己触景生情。我答应过他的,不会轻易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