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消息已经传到了京城了,五天前燕王就已经举旗造反了,率五万大军往京城进军,还不知道现在燕王打到了哪里。
朝廷已经调集十五万平反大军,由长林侯杜远将军率军前往镇压,据说是要在平阳关拦截反军。”
天牢里,陈太医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消息都告诉了左青,这些事情基本上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左青看了一眼屈桓,只见屈桓一脸凝重,事实上这是他非常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作为一个以济天下为己任的贤臣,他很难接受社稷动荡,天下混乱的局面,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希望燕王造反。
虽然他对于萧皇后和信王的行径十分不齿,但他觉得社稷为重,私人恩怨要放在一遍,这是和左青截然不同的理念。
而左青和燕王一样,是无法接受萧皇后和信王小人得志,既然他们把社稷当做筹码给自己争取利益,就不能怪别人起兵造反。
同时左青也松了口气,至少燕王没有上萧皇后的当,只不过燕王不上当,萧皇后只怕也会着手处死自己了。
左青问道:“皇上的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苏醒的迹象?”
陈太医摇了摇头:“皇上的病情一直都在缓慢好转,但是暂时还没有要苏醒的迹象,虽然方子有效果,但是皇上弊病已深,时间太短了,不足以让皇上醒转。”
左青默然,如今燕王造反,虽然他没有管自己,但是左青并不怪他,萧皇后下了一盘死局,就算燕王进京也救不了自己,反而会搭上燕王。
只是这么一来,自己的境地就变得危险了,如果萧皇后要拿自己开刀,那自己也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除非现在皇上能够醒过来,不然谁也无法改变局面。
可是给左青的时间太短了,皇上的治疗才刚刚开始,离他醒过来还不知道需要多久。
但是萧皇后随时都有可能对自己下手,左青甚至觉得也许就在这一两天了。
如果有选择,左青是不愿意就这么死的,如果老天能多给她一点时间,拥有足够的能力之后,再碰到这样的局面也不会任人摆布,再不济也有能力逃跑。
左青现在唯一感到的只有无奈。
为什么一复活过来就是这么一烂摊子事,老天爷这是嫌自己死一次还不够,故意把自复活过来再死一次吗。
这种无法左右命运的感觉太难受了,上辈子从来没有这样过。
陈太医还是例行公事一般的留下了药材,然后就离开了。
左青呆呆的坐了半晌,屈桓知道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知趣的没有多嘴。
直到许久之后,左青燃起了炉子煮上了药材,他才忍不住说话。
“丫头这时候煎药,难道今天还要练拳吗?”
“练,当然要练了,习武之道贵在坚持,怎能懈怠!”
“可是燕王都造反了,皇后说不定明天就把你问罪处斩了,练武还有意义吗?”
“明天问斩明天再说,今天的事还是得做,每个人都会死,难不成活着就没意义?”
“嘿,丫头的性子深得我意,不过十几岁而已,居然能把生死看开,不容易啊。”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能多活一会都是赚的。”
两人沉默下来,屈桓心中一叹,左青虽然说的轻松,但是能活着谁有愿意死呢。
他是真的感觉很可惜,左青是他难得欣赏的人,如果不是在天牢里,屈桓甚至想收她做学生,这还是屈桓第一次对一个丫头起了爱才之心。
左青突然问道:“不知先生对于燕王造反的战事怎么看,您觉得燕王能成功吗?”
屈桓挑了挑眉毛:“你都朝不保夕了,还关心这个做什么?”
左青笑了笑,说道:“先生曾经说过,陋室不蔽明志,清贫不寒知心,我辈读书人,就算在天牢里边,也要知天下事,忧天下忧,长宁觉得说的很对。”
屈桓顿时噎住,这是拿自己的话来堵自己啊:“话是没错,但你是读书人吗?”
左青说道:“我读过书,自然是读书人了!”
屈桓哈哈一笑:“肤浅,就你这丫头能读过几本书,就敢妄称读书人。”
“那可未必!”左青并不在意屈桓的取笑:“先生都未曾了解过,又为何断言我读书少呢。”
“就算你读书读的多,也算不上读书人!”屈桓哼了一声:“读书读书是为了知道理,明是非,可不是读了书就算读书人了!”
左青说道:“先生又怎知我不知道理,不明是非呢?”
“巧舌如簧!”屈桓没好气的问道:“既然你知是非,那你回答老夫,燕王造反是对是错!”
左青答到:“是错。”
屈桓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左青给了这么个回答:“你这是真的这么想的,还是敷衍老夫的?”
左青淡笑道:“先生说笑了,长宁自然是心中如何想,就会怎么说。”
屈桓说道:“那你说说燕王错在哪里?”
左青说道:“长宁于书中偶得圣人言,先生可愿一闻?”
屈桓拂了拂胡须:“既然是圣人之言,老夫自然洗耳恭听,你且说吧!”
左青说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圣人有云舍生取义,而燕王造反,欲杀皇后了却个人恩怨,此事于他有利,却于社稷不利,站在圣人的角度来看,燕王就是取利忘义,所以自然是错的。”
屈桓愣住了,细细品味着左青的这番话,过了一会,他看着左青问道:“舍生取义的一番话确有圣人之气,不过老夫怎么从来没有听闻过,这话出自哪位圣人之口?”
左青说道:“出自孟子之言。”
“孟子?”屈桓眉头拧了起来:“先前说了个孔子,这会又来个孟子,哪儿冒出来这么多连老夫都不知道的圣贤的?”
左青闭嘴不言,这事没法解释。
屈桓问道:“丫头是从什么书上学来的。”
“不记得了。”
“那你是在哪里看的,是太书院,还是典阁?”
“不记得了。”
……
“罢了,想来也问不出来个什么了!”屈桓一脸的郁闷:“既然你明白燕王这么做是错的,为什么还乐见于此?”
左青说道:“很简单,因为舍生取义那是圣人做的事,而不论是我还是燕王,我们都不是圣人。”
屈桓无语了,你都这么回答了,我还能说什么!
左青:“对错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要让我为了所谓的社稷而放下仇恨,忘掉萧皇后曾经做过的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长宁相信燕王也是一样的想法。
而且要论对错的话,萧皇后才是真正的取利忘义,她为了自己的利益,做过多少不讲道义的事情,凭什么她就从来没人指责,而燕王只是想讨回公道而已,就成了不应该的?”
屈桓沉默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是没法反驳的,事实上天下事本身就没有什么对错,无非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左青说道:“有圣人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我等只是普通人,站不到圣人的角度,也做不到舍己取义,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屈桓无奈的说:“得得得,张口闭口圣人言,比我这个老头子还要文邹邹的,不过老夫还是承认,你这个丫头算是有几分读书人的素养。”
左青一笑:“既然如此,先生不妨说说您对此番战事的看法,您觉得此战是朝廷胜,还是燕王胜?”
屈桓睥了她一眼,淡淡的说:“此战之胜不在战事,而在形势,不管是哪边赢,朝廷都输了国力社稷,以当下形势,燕王造反之后老夫判断其余皇子应该也会陆续举旗。
到时候朝廷四地皆反,必然疲于应付,只怕是很难撑过去,就算撑过去了,帝国也一定千疮百孔,到时候又要如何应对虎视眈眈的北辽和寒霜帝国?
所以老夫才会说燕王不该反,他一举旗,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候谁也无法控制局势了,唯一的希望就是皇上能在一切失去控制之前醒过来了?”
左青思索片刻,问道:“先生何故认定其他皇子也会紧随燕王其皇后,跟着一起造反呢?”
屈桓叹了口气:“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萧皇后虽然凭手段把信王扶上王储,但是失了道义,其他皇子谁能服气?
燕王造反最关键的是他打破了僵局,局势一变,其他皇子很难忍得住,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如果真的成功了,那他们都有希望坐上皇位,有谁会不心动?”
左青点了点头,如果真如屈桓所预料,其他皇子都反了,那燕王的形势还是很好的。
她继续问道:“依陈太医所说,朝廷大军会在平阳关拦住燕王,若是燕王攻打平阳关,能有几成胜算?”
屈桓摇头:“一成都没有,平阳关是天下第一雄关,地势险要,守住关隘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大凉太祖皇帝就是依靠平阳关才一手建立了帝国,燕王本来兵力就不足,如果强攻,绝对会被杜远将军硬生生耗死。
但是关键的问题不在平阳关,而在于其他皇子,如果他们反了,朝廷就是后院起火,那杜远拦不拦得住燕王都不重要了。
老夫可以预见到,朝廷和反军的决战不在关外,而在关内。”
左青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