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过半,王谊步伐虚软的回到府门。
焦急等候在外的纾饶赶紧迎上去:“哎呦!驸马这是怎么啦?”他赶忙叫来两人扶他进门。
夜色从墨黑淡晕成了灰,王谊才梳洗爽利被侍瀓搀回寝屋,亦峂亦婤都已候在屋内。
王谊疲惫在床榻上坐下,亦婤端起药碗蹲在他腿边给他喂药。
“驸马醉至如此怎么也不让人跟着,这多危险啊。”
王谊头痛欲裂:“我也没料到会醉的失足落水。”
纾饶不安,待亦婤喂完汤药天色更加晚啦,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驸马早些歇息,老奴告退。”
王谊将手从额头上放下,沉语:“我也没什么大碍,此事别跟公主说啦。”
“老奴明白。”
侍澂服侍王谊睡下便去外厅候着啦,王谊躺在床榻上双目失神,身心俱疲仍是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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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拂柳,就算已近黄昏,天色还是那般高远碧蓝。
珅儿从寺中归来,纾饶带着众人在府外迎她。
“老奴已让人备好晚膳,公主这几日累坏了吧。”
“我的身子虽不比从前,可公公也未免将我想的太过娇弱了吧。”
纾饶笑着连连点头:“是是,老奴说错啦。”
“欸?”珅儿突然转身:“王谊呢?”
“哦,驸马正在院中歇息,老奴见他像是睡着啦,就没打搅。”
珅儿点头:“都下去吧。”
她径自去了后庭。
看见那躺在藤椅上的人影,笑颜轻展,轻轻走至他身后,拂开头上层层嫩柳,悄悄地蒙上他的眼睛……
谁料刚刚覆上就被他抓个正着,她先是一愣,随后便夺回自己的手。
“你何时变得如此警惕啦?”
王谊笑,再次捉回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的警惕变差,我当然要加强啦。”
“哼,才回来你就取笑我。”她本想再反驳他两句的,却突然发觉他脸色不太好。
“你病了?”
她着急的伸手测他的额头。
王谊拿下她的手握住:“没生病,这是醉酒的后果。”
珅儿舒缓了脸色,却露出一丝质问:“我不在府里你就如此放纵自己啊?”
“是啊,你不在府里,都没人敢管束我。”
珅儿失笑,却还是担忧他的头痛,起身走到藤椅后边替他轻按额头:“知道我要管束你,还不少饮一杯。”
王谊享受的闭上了眼睛,掩藏不住嘴角的笑意,由衷的感叹:“哎,为夫的小公主越来越贤良啦。”
如此宠溺甜腻的话,尽管身旁没有他人,珅儿听了也有些受不住,喜欢的笑容下难掩一丝羞涩。
却仍忍不住柔声纠正他:“我都出宫一年啦,不是小公主啦。”
“你才多大?难不成已迫不及待要我称你老公主?”
“你才老呢!”她轻打了他一下,又小声在他耳边加了句:“老驸马!”
王谊失笑,珅儿被他笑声弄得羞愤不已,手下的力气不自觉的就加重了许多。
“哎呦!哈哈哈……轻点儿……”
珅儿这才轻缓了力气。
清风徐来,玩闹过去,王谊悠悠睁开眼睛。
“这两日在寺中可有意外?”
珅儿猜到他指的何事:“你放心,姑姑如今不住在寺里啦,她已经迁去傅声从前的宅院啦。”
这倒是让王谊意外。
珅儿没察觉他的异常:“不过她走那日我去找过她,看她那模样,恐怕是真的恨上你我啦……”
王谊静默,闭眸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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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再落,昭爰却感觉越来越不好,今日的京城实在过于平静啦。
越深想下去,手下的力气越重,那栏杆几乎被她掐出五指痕来。如此平静只能证实一事,王谊还活着,还活得好好的!
此刻的她除了不甘还多了一丝惧畏,昨日王谊不死,也许明日,丧命的就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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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昭爰孤身翻进驸马府。
拨开层层茂叶,院中的一切都清明,那亲昵相拥的二人却比任何景致都要惹眼。
珅儿倚靠在王谊怀中,正于树下细数湖上的蜻蜓。一旁琼花落洁,因风又盛。秋千红透,娇语而零。眼前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之景,也全被那耳语笑靥遮了光华。
昭爰的怒意因这一切翻升而起,那本该偿命之人,凭何还能如此逍遥惬意,灌顶的恨意让她无法克制气力,扯断一手碎叶。
不知在树上静观了多久,她终于等到珅儿离开……
王谊神色一暗猛地转身,今时再见昭爰比那晚更诧异。
他缓缓起身:“我已打算既往不咎,你还不死心。”
“你没资格说这话!”
昭爰冷声呵斥他:“我还真小瞧你啦。鬼祟多年,书生都成了穿山游海的蛟龙啦。可今日,你再躲不过我这一剑啦!”
王谊见那柄利刃出鞘,并无惧怕,却忧心冲冲。
她这一番闯闹,此事恐怕瞒不了珅儿啦。
“那日荒泽我能逃脱,今日你更杀不了我,还不识趣快些离开。”
“不杀你我如何离开!”
王谊看着直逼向自己的利刃,立即转身大喊:“来人!”
已至有苑的珅儿被王谊的呼救所惊,后又被一道剑光刺伤,惊愕之下立即反手将手中的书卷大力扔向那把利剑——
昭爰察觉到飞来的异物,立即调转剑的方向,将那东西一剑劈开!顷刻间漫天纸花纷纷如叶,珅儿趁这迷乱之象立即飞身而去,一脚踢开那再次袭向王谊的利剑,然后落在王谊的面前将他护在身后。
昭爰因珅儿那突然的一脚,失去重心,一个翻跃才安稳落地。
漫天飞扬的纸片尽数落下,珅儿这才看清刺客的面貌,却是错愕。
“姑姑?”
昭爰再次举起长剑:“给我让开!”
“姑姑究竟对他有何仇怨,竟大胆闯入府中杀他?”
昭爰瞪着王谊:“因为他该死。”
这话让珅儿又急又疑惑,可无论如何她不可能让昭爰伤了王谊。
“郡主胡乱猜疑也不该扣在我头上!”
珅儿跟着劝她:“我不知姑姑对他有何误会,可也绝不许姑姑伤他。”
“你既已觉得是误会,我更不必多言啦,凭你也挡不住我,闪开!”
珅儿看她再次举起利刃,未有一丝移动,可身后却有一股大力将她推开。
“啊——”
她被推倒在地,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立即转身查看,果真是王谊举手迎下了那一剑。
“王谊!”
她惊呼着扑过去,而此刻待在附近的侍澂与至沛终于赶来,侍澂一把挑离昭爰手上的剑,至沛已将利刃架在昭爰颈间。
“你迎上这一剑,是想让我心痛而死吗?”
珅儿来不及询问他的伤势反被他训斥,可看着他满脸的痛苦与苍白,她什么都不在乎啦,眼泪瞬时决堤。
“你的手……快去叫御医!”
侍澂立即离开。
珅儿转头怒视昭爰:“就算姑姑为大哥修改圣旨之事怪他,也不至让他以命相还吧!”
昭爰漠视这突发的一切,仍怒视着王谊:“你这苦肉计为今也只能蒙骗珅儿。可你别忘啦,总有一天她也会成为看清一切的我!”
正告的话珅儿都听在耳朵里,却都盖不过王谊此刻的痛苦。
“姑姑不必说这些,他的好坏我比姑姑清楚。”
昭爰心急:“你今日这样护着他,他日只怕会后悔今日的不值得!”
“他是我的夫君,值不值得姑姑无权评说。”珅儿此刻只剩痛心,完全听不进她的劝诫。
“姑姑若再不走,今日就离不开这驸马府啦。”
昭爰知道此时杀王谊已是不可能,唯有令做打算。待至沛放下利剑,她便飞身离开了这伤心之地。
“属下失职,竟让歹人入府来伤了驸马,请公主降罪。”
珅儿却来不及怪罪他:“快扶驸马回房!”
…………
王谊的手掌伤口很深,御医给他仔细包扎了伤口,也开了口服与外敷的方子。
珅儿心疼的看着那缠满纱布的掌心:“伤口这么深,恐怕要好些日子不能握笔啦。”
这一点儿她最担忧,这无异于要了王谊的性命。
可王谊还在安抚她,稍稍凑近她一些:“无事,没了右手,还有左手。”
珅儿一怔:“你左手也能握笔?”
见她觉得好奇,王谊忍着疼痛露出笑容:“当年暗中做事,常要往来书信与陛下,为了隐藏笔迹我就开始左书啦,改日倒是能给你露一手。”
他说的轻巧,珅儿却笑不出,昭爰离开时说的那些话,此刻都慢慢窜入她心间……
王谊见她神色有变,已猜出她想起了什么。
“你与姑姑有何事瞒我?她不可能为了一道旨意就要你的性命啊。”
王谊望见她眼眸里的担忧之色,倒为这份信任与关切感慨。
“是郡主对我有误解。”
“究竟是什么事?”
他冷静阐述:“自从陛下赐婚郡主就对我心怀芥蒂,偏偏那日之后,傅声就凭空消失啦,而在那之前,又恰巧只有我与他见过。”
“消失?”珅儿有些不懂:“他……去哪儿啦?”
王谊起身走到窗边:“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那姑姑是以为你把他藏起来啦?不……她今日要取你的性命,她是怀疑你杀了他?可是……她怎么有这种怀疑呢?”
“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可能她是太在意那傅声,心生偏执也是有可能的。”
珅儿总算有所了解,也太过意外。
“傅声那样温雅无争的性情,真会惹来杀身之祸吗……”
王谊眼中掠过一抹讥讽:“他面上无争,谁知心底是黑是白。”
珅儿扭捏的看着他:“可我觉得雍穆就很聪明,他敬重的老师也会是德行不良之人吗?”
王谊的神色因她的小别扭而溢出一丝丝温情,却也只是转瞬而逝:“他毕竟心智未齐,认贼为师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
珅儿不可能再察觉不出他对傅声的仇视,不过想想此刻的情形,她也无心计较那些旁事,可是昭爰的恨意……
“她难道就凭你见过他一面,就认定你与傅声之事有关吗?”
王谊看着远天:“还有别的缘由,她一直以为,我是为了成全自己的义弟才不折手段,当初我与那鲁信的关系她都很清楚,这恰恰加重她的怀疑了吧。”
这样想来,也的确是有可能的……
“她对你误解如此之深,我怕她还会来伤害你。”
珅儿依偎在他胸前,轻捧着他的手背,“今后你要时刻待在我身边,我来保护你。”
王谊轻抚她的后背安慰她:“不必过于紧张,这一次被你察觉到,她不敢再胆大妄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