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信?”战部和影部虽然分工不同,不过共事多年,又是长期的麻友,安明玉也能猜到老冯的小九九。
他捏起一块麻将,在手中上下掂了几下,直掂得老周老冯的小心脏也七上八下的。
停止对老冯两人心理的折磨,安明玉食指曲弹,黄色的麻将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弧状的轨迹,轻轻刮过季闲背后那面墙上裱着的一幅刺绣,又转回安明玉的手里。
众人的视线跟着麻将,从安明玉的手指落到墙壁的刺绣上。
绣刺上绣着的,是一只衔着橄榄枝的和平鸽,鸽子眼睛部位用被一小块黑色的水晶替代。安明玉弹出的麻将一下打碎了那块水晶,露出后面黑黝黝的隐蔽物件。
赫然是个针孔摄像头!
“我真不敢想象,你这么品格端正,相貌堂堂的少年,居然有偷拍的癖好。”
老冯垂头丧气,一身力气仿佛都被抽光,“就冲你是个自己家都装摄像头的狠人,冯某人输得心服口服。”
安明玉将回到手里的麻将盖回原处,“你拍我马屁也没用,我已经不是你刚认识地那个好糊弄的小毛孩。既然心服口服,就把赌注拿来。昨晚换新麻将牌的时候说好地,谁出千,加罚十倍。”
一旁的老周脸本就不白,现在更是灰如锅底。他本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无奈这次的出千他也逃不掉一份。
“小安啊,咱都十几年的老朋友了。你看,要不,少点?”
“少点?”
安明玉把手里的麻将牌放回原位:“老周你说得不错,咱们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不过这赌桌无父子,我也很为难啊。按早些年现世的规矩,出千者直接剁手。十倍的罚金,真的不算多的。”
“剁手!你还真敢想!”老冯一拍桌子,有些色厉内荏。
“算了,愿赌服输。不过小安,我得劝你一句。虽然这是你家,但来的伤员不少都是狠角色,未必都乐意被你偷拍。”
“别担心了,这幅画的确是挂了十几年,不过摄像头我昨天可是加紧赶工才装上,就为了留下你出千的证据。”
“不可能!我们昨晚坐到现在,一直没停过……我和老周回去拿本金的时候?”
老冯猛地想到昨天傍晚,安明玉说要换副新麻将,让自己和老周也拿点好东西当赌注,冲冲喜。
“你以为呢?你们每来我这打一次麻将,我的麻将就要丢掉几副。本来你们不毁我用神流晶做的新麻将,之前的事也就一笔勾销了。事到如今,也是你俩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痛快认罚吧。”
安明玉双手往前一伸,险些戳到老周和老冯的鼻子。
“老冯十块血流晶,老周十株紫冥花种子。爽快点,输人不输阵。”
老周搓着干涩的双手,油得发亮的脸上露有难色,“我原先没想到……手头没有这么多花种。”
“没想到出千被抓个现形是吧。”安明玉难得善解人意地道:“我知道,你一共只有七株。都老交情了,七株就七株,饶你三株。”
“你怎么这么清楚?”老冯满眼的怀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说起来,虽然你一开始是对着小封嚷嚷,但有摄像头的事挑明后,你看都不看录像,就只怼我们俩个可怜的老头。”
老冯心思一活泛,立马觉得自己跳进了安明玉挖的坑。
“他是我的病人,能不能出千我当然最清楚。”
老周能自转的脑袋也恍然大悟:“你特意让我们赌点好东西,原来你是早有预谋。”
安明玉手指敲了敲麻将桌:“如果你们没作弊,我会更高兴。区区紫冥花种,还不如我的一张麻将值钱。”
他指的是桌上这些以神流晶为原料的麻将,说得倒也不是没道理。
紫冥花哪怕是比紫湫藤更难对付的紫色种,但并不能为不凡者所用,在十分现实的不凡者眼里,只是一个难得的玩具。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我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都不放过,这年头的年轻人,一点也知道尊老爱幼……”
安明玉冷笑:“不凡者不分老幼,这不是你当年和我们说得么。”
老冯不情不愿地摸着裤兜,磨叽了半天,堪称蜗速地将几块拇指大的红色水晶放到桌上。水晶中一团朱红的液体如同活物,来回地游动着。
老周也肉痛地掏了几个紫色的花种放到麻将桌上,双手艰难地离开桌面,像是把儿子送给了别人。
紫冥花的花种有七颗,被称作血流晶的水晶只有四个。
“我学习再不好,数数还是会的。”安明玉手继续张在两人面前。
老冯很有老赖的气质:“我来时就带这么多,你再要也没有。等我以后回去找找,找到一定补给你。”
“别想蒙我。早在梦界时,你的话我十句也信不到一句。”
安明玉不为所动,“昨天你说过,你带了十块血流晶,还说要把十个小可爱一个不少的带回去。不过今天,你必须和这些小可爱分别了。”
“好好地年轻人,怎么蔫坏至此。”老冯叹了一口气,像是认了命,左手伸进怀里摸索,右手把刚才的四块血流晶扔给安明玉。
老周也把桌上的紫冥花种捡起来,重新抛给安明玉,一只手伸进另一个裤兜。
安明玉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左手接血流晶,右手接花种。
他眯起的眼睛忽然一花,两样东西落在他的手上,伸来的两只手却突然凭空消失!
抬起头,老冯和老周座位上已是空空如也!
安明玉不慌不忙地把东西揣进口袋,又不慌不忙地转身,并不担心那两个人潜逃成功。
老周那锃亮的光头反射着太阳的光辉,他在门口被迫显露身形,只见季闲单手扶着门框,挡住了他的去路。
显然,他惯用的逃跑赖账法没有奏效。
“两年不见,老周你的【穿空】越用越厉害啊。”
“那他妈也没跑掉!”老周鼻子用力喷气,又抖了抖胡子,回头去看自己的同伙。
老冯人离麻将桌比老周还近,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压在他的左肩上,让他动弹不得。
镜老二全程没和屋内几人互动,出手却比谁都要快。
短暂而默契的逃债行动刚开始就已宣告失败,季闲准备听听这影部这两位还能说什么。
到底是老江湖兼老油条,心理素质不是盖的,老冯这时候还能镇定自若。
“小镜同志啊,咱们虽然有些日子没亲近,倒也不至于刚见面就勾肩搭背的,我肩周炎会犯。”
安明玉施施然来到老冯的身边,一只手搭在老冯空着的右肩。
“你把肩膀熬了大骨头汤我也能给你接回去,怕什么肩周炎。”
他笑眯眯地再次朝老冯伸出手,五指张开,掌心朝上。白骨般的手掌在老冯眼中,比坟里阴干多年的老骷髅还要可怕。
老冯叹了口气,余光偷偷看向安明玉。
安明玉面无表情。
老冯又长叹一声……
两声……
三声……
安明玉依旧无动于衷。
见了黄河也不死心的老冯终于死了心,依依不舍地交出余下的几块血流晶。
比自己还要无赖的老冯都放弃了挣扎,老周自知脸皮修炼地不如老冯,不劳烦安明玉催促,也学模学样递上刚才摸回兜里的紫冥花种。
安明玉成功收到应得的赌资,季闲退回自己的座位,镜老二也放下老冯肩上的右手。
“这就对了嘛,大家还是好同僚嘛。”安明玉十分满意。
老冯转了转肩膀的关节,明明镜老二手上没用力,肩膀却一阵酸痛,该不会真得肩周炎了吧。
这次是不好意思让安明玉检查了,下次再来做个体检,就当回点血。
安明玉开口道:“我心里还是希望你们老实点打麻将,你们自己说,现在不凡者界谁还敢和你俩搓麻?”
安明玉完全没给这两个积年惯犯留面子。而且实话说,他也没办法伤到这两位的面子。
语言无需弓弩,却比任何利箭都更能伤害人的尊严。可安明玉就算万箭齐发,也无法扎到老冯那小如芥子的自尊心。
“远的不论,只这半月来,你们戳坏了我多少副麻将,骗了我多少东西?”安明玉说道。
“一幅麻将,白板比别的所有花色加起来还多。”
老周小声嘟囔:“今一天全还回去了,白板也比我口袋还干净。”
安明玉以占据道德制高点的姿态,极为鄙视地看了老周一眼。
“要是你们赖账,我还真没办法,毕竟我也不能买两凶手把你们俩给做了。”
“算你有良心。”老冯照旧底气十足,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丢人。
“你在想什么?我是你们跑了,回头还得送到我这治,不是自找麻烦?”安明玉无情地道。
老冯难得也被他噎地说不出话。
“幸好小言让人给扁了,给我带来几个给力的帮手,不然今天又让你俩得逞了,”
“什么叫幸好我被扁了”小言哼道:“要不是我的伤还用得上你。我保证他俩恼羞成怒扁你的时候,一定多一个打手。”
安明玉笑着看了小言一眼,继续教训老冯和老周:“你们俩个老油条,打麻将使诈就算了,还想着赖账。仗着自己遁得快,无法无天的都。小心惹毛了更厉害的高手,把你俩一块宰了。真到那天,记得让人把你们骨头送给我,我做份新麻将。”
安明玉训起两人一点不客气,可他们两人脸上一点尴尬的神情都没有,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缓了口气,安明玉又道:“就拿这次,你们列属皇庭影部的十大头牌,照样被我二哥四哥给逮了,这还不是太阳底下抱枕头。你们知道这句后面是什么吗?”
老冯不搭这个茬。
苏蔷配合了安明玉一句:“白日做梦?”
“对,白日做梦!”
“行行行。”老冯打岔道:“我不和你扯淡。虽然我俩是被罚的十倍金,不过你既然赢了这么多,分个喜气也是应该的吧。”
老冯实在不是一般人物,转眼就又想出一招。顶着个出千被抓的罪人身份,竟然还好意思让安明玉请吃喜。
“对啊对啊。”老周脸皮虽逊老冯数倍,嘴巴也不如老冯会说,想做到呐喊助威还是毫无心理障碍的。
“是该分喜气,一人两个紫冥花种,再给两血流晶就行。”
季闲怔怔看着老周觍着的老脸,由衷敬佩道:“我只当老冯是影部的脸面,原来你才是皇庭的城墙。”
“客气客气!”老周自豪地拱了拱手,顺势摸向安明玉装着紫冥花种的口袋。
言晓言一把打开老周的贼手,“听得懂好赖话不,脸皮比城墙还厚。”
他自己倒是一点不见外,差点把整个脑袋都钻进安明玉的风衣口袋。
安明玉没有阻止小言,任由他把东西翻来覆去地研究。
“血流晶……咦,你们是怎么从紫冥花域把花种偷出来的?”言晓言将一粒花种举到眼前。
紫冥花种看起来就像个紫色的小核桃,几乎感受不到神力的波动。言晓言自己也就在不凡者网站上见过图片,今天意外见到了现货。
“以前跟着顾先生去紫冥花域搞科研时,侥幸拾的漏。”老周随口答了一句,目光还在留在紫冥花种上舍不得移开。
安明玉拿过小言手里的花种,给老周和老冯各扔一颗,又把血流晶一人给了一颗。
“喏,拿去,别说我不够意思。”
他看了看手里的花种,随手扔给了季闲几人,一人一颗,只有胡薇和卢文彩没拿到。
至于剩下的八颗血流晶,在老周和老冯面红眼热的注视下,被安明玉塞进了两位新人的手上。
“见者有份,不要客气。”安明玉很豪爽回绝两个新人的推辞。
“是用不着客气。”老周一嘴酸味道:“那都是我俩的贡献,让你做了顺水人情。”
他和老冯都哭丧着脸,让满心要给这两人一个教训的安明玉也受不了了。
“俩大老爷们,几个花种才值几个钱,又没抢你们棺材本。大不了桌上那堆麻将,你们走的时候可以一人带两张。”
老冯和老周的老脸阴转晴,脸翻的十分默契,话音未落就一人抓起了两张,异口同声道:“我家煤气忘关了,回见。”
像是深怕安明玉反悔,两人神术再次施展,瞬间消失在几人的视线内。
他们俩在皇庭梦界便是相互配合的老伙伴,赖账逃跑时都是同时丢下东西,这已经成为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就算现在没必要跑,他们还是同时做出了选择,先走为上。
安明玉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两人没救了。哪天要是传来他们因为出千被干掉的消息,我一点也不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