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稳稳地在巴南王府前停下,府外已有几个侍女恭候多时了。
水似下车,那几人就立马迎了上来,体贴周到地领他进府。
巴南王府虽是王府,可不如唐无期的宣宜轩大,各种修建和装饰也都比不得宣宜轩雅致大气,反而是极力地彰显皇族的高贵与华丽。
宣宜轩凌驾于广阔平静的铃汀湖上,气势恢宏,而巴南王府内凿有一片巨大的荷塘,此时正开着血红色的莲花,如午夜的熊熊烈火,在水面绽放。
远远望去,一叶小船停靠于几丈高的黑铁栅栏前,许是离得太远,所以船儿看起来只有竹叶那般大。
运河与巴南王府紧紧相邻,由那巨大的栅栏连通府内的荷塘。
蜀地涝灾,运河水位涨至岸边,却淹没不了王府内预先设计好的高高的堤坝,反倒是那叶船儿随着水位升降而沉浮。
若要出行,数十个大汉齐声声拉动几根一臂粗的麻绳,重达数吨的栅栏缓缓升出水面,船锚一解,船儿便顺着府外的河流出去了。
而那船儿,只不过是郡主平日出游玩乐最喜欢乘坐的罢了。
侍女带着水似在王府内东饶西拐,终于,来到了正堂。
巴南王早就听到府外恭候水似的侍女的传达,此时一见水似来了,端端正正地坐于上座,面带着微笑,眉宇之间雄姿英发,剑眉微弯,毫无传闻中骄奢淫逸,荒淫无道的样子。
水似略微颔首以示礼貌,并未再有其他举动,颀长的身躯傲然屹立在富丽堂皇的前堂中央,风骨赫然,白衣胜雪,不染尘埃,显得格格不入。
这令巴南王心里有些不快,但碍于煙云的意思,面上还是装作十分和善十分欣赏他的样子。
倒是一旁的侍女声音尖锐地怒喝:“大胆,见过王爷怎不行礼?”
从来没哪个人看见王爷敢不行礼的,即便是王爷请来的客人,也不敢如此造次,故而侍女才大胆到出言不逊。
水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神情极其淡漠地看向巴南王,看似并没有什么反应,好像什么也不在乎,却分明是在以无尽的沉默质问巴南王:这就是你的诚意吗?
巴南王见他气度不凡,与以前的那些文人雅士都有所不同,在如此威逼下也岿然不动,淡定自如,心里不禁也暗生敬意。
虽然见他不跪自己,心里多多少少几分不爽,但还是微怒地呵斥了那侍女一声,然后笑着同水似道歉:“下人不懂事,公子见谅,这边请坐。”
他未起身,伸手示意他坐下。
“久闻公子医术超群,替唐无期义诊,治好无数恶疾,深受难民称赞和敬仰,本王欣赏不已,那日宣宜轩一见公子的武功,更是惊叹。故而今日特意邀请公子来我府上一叙,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水似淡然道:“我一直以来隐姓埋名于山林,从不向人透露姓名,还请王爷见谅。”
巴南王了然地点头,心中竟多了些赞许。
“那为何如今会出世……”
“王爷,若有什么事就请直言吧,天正堂还有诸多难民在候诊,容不得拖延。人命关天,若有失礼之处,希望王爷多多包涵。”
巴南王从几十年前来了蜀地做巴南王,执掌一方,就几乎没人敢打断他说话,在蜀地,他就是皇帝,如今竟然一个无权无势的人仗着几分能力就如此唐突,心下怒火旺了一分,却又努力压制住。
他突兀地笑起来,打破尴尬,道:“公子乃世外之人,果然爽快,既然公子也这么说了,本王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其实,此次邀请公子来,是想请公子替女儿看病。上次从宣宜轩回来后,她就一蹶不振,吃不下饭,整日精神萎靡不振,奄奄一息,找了好多大夫都治不好,不知公子可否前去看诊?我想来想去,都觉得公子是煙云最后的希望了。”
他的态度十分诚恳,看着水似的眼睛几乎要湿润了,一改平日威严的态度,面对他就像面对掌控自己命运的神。
水似不动声色地锁住了眉,他就知道,巴南王邀他前来的目的绝不简单。
心下飞快地掂量了一下府内各方位侍卫的数量,并不算太多,再者来时他就已探知这些侍卫武功平平,他若想逃出去不是件难事。
只是这就意味着同巴南王结下仇恨,若他狠心,说不定还会制造一堆罪名盖在他头上,然后下达海捕文书。
但师门九规中,最最不可触犯的就是这最后一条:不得给皇室治病。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违背。
犹豫了一会儿,也只好这样了。
“好,承蒙王爷赏识信任,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既然巴南王如此相信他,那他就将计就计,将郡主的病情秘而不告,称他也无能为力,也就算不得违反门规。
巴南王大喜,立即起身,这一起就像没起一样,只有站起来的水似胸口高,一对比,甚是尴尬。
“若真能治好煙云,荣华富贵任你挑选!”
说着,跟一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就连忙上来道:“公子这边请。”
水似也不出言拒绝,总归这荣华富贵他也不会要的,但还是谢道:“多谢王爷,不过还待看过郡主病情后再议。”
说完便随着侍女出去了。
巴南王却没有跟上来,任水似独自一人前去,只在这一瞬,水似就意识到了不对。
女儿生病请大夫去看诊,何来父亲不去的道理?
但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随机应变。
他们绕到了前堂后面,此时正沿着荷塘走着。
远处的一叶小船逐渐大了起来,如今才能清楚地看见,那船上建有一个小亭,四面都放下了晚霞一般飘摇缤纷的纱帘,随着莲花的摆动而轻轻飘动,犹如江南的烟。
纱帘内又有一排晶莹剔透的珠帘,发出宝石般炫彩的光芒,犹如江南的雨。
亭外立了两个侍女,而亭内,隔着虚无缥缈的纱帘,依稀可以见得有一个独坐的身影。
还有一种独特的香气和着莲花的芬芳扑鼻而来,水似暗惊,完全明白了过来。
“郡主就在船上,来人,把小船划来。”
一旁的侍卫连忙动身想去把另一条小船拉过来,以方便水似坐着船过去,水似却应时阻止道:“不用了。”然后轻轻一用力,便腾空而起,稳稳落在那条大船上,未惊起任何波澜。
纱帘内传来柔弱的女声:“煙云已经恭候公子多时了,公子请进吧。”
那两个侍女忙去替水似掀起珠帘和纱帘,煙云正一席桃色拖地长裙坐于琴前,看见他时,一脸温柔的笑起来。
“公子请坐。”她指了指琴桌对面的紫檀木凳。
从水似一进到里面开始,她的目光就未离开过他,那般炽热明了,还堆起满脸灿烂的微笑,直令人心里发颤。
水似不禁眉头一皱,道:“郡主不是要看病吗?”
煙云笑道:“是啊,小雅。”
小雅摸了一方雪白的极薄的丝娟轻覆在煙云纤细的手腕上:“公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