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去了,江何去的伤口愈合得很慢,疼痛一点没消,气色也没好一点,程双刹看着十分焦急,他的伤势这么重,再拖下去恐怕伤及性命。
晚晚看着程双刹的样子,心里十分纳闷。
突然,她恍然大悟,一拍手掌:“我知道了!我让神医给我开的药,他以为我受伤了,但看起来不重,他就给我开的轻伤的药!”
“……你说什么?”程双刹两眼一瞪,快要把晚晚给吃了。
晚晚腆着脸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马上去重开药!”
现在是大中午,神医不在,她只得出去找大夫了,一个外伤而已,应该医术稍好的大夫都能治的。不敢假手于人,她只得亲自出去找。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医馆,她很快便开了药,有唐无期的黄玉佩在身,她一文钱都不用花。
出来的时候,她意外地发现现在城中的告示栏上征医的告示已经被新的告示取代,经常有人围上去,晚晚也去凑了一个热闹。
看完,晚晚又是小小一惊,虽然她早已知情。上面正是从皇宫发出的悬赏令,重金捉拿夜闯皇宫的贼人,上面画着画像,一个红衣男子,披头散发,潇洒不羁,一个袒胸露乳的男子,壮如牦牛。是江何去和程双刹无疑。
而他们的画像旁,显赫地注着他们的名字:江何去,程双刹。
看来皇宫那边在失窃后很快的时间内就查出了盗贼的来历和背景,办事速度,快得难以想象。
晚晚不得不惊叹皇宫里画师的画工越来越出神入化了,想必但凡见过画像的人一眼就能认出他们来。
更不要说,他们二人貌似在江湖上有些名气,熟人众多,说不定以前还跟他们诗情画意话天下的人如今已临阵倒戈,巴不得哪天遇上他们,好捉了去。
一颗价值三座城池的夜明珠或许珍贵无比,但也不至于这样大动干戈,但晚晚心里明白,皇宫失窃,是多么一件有辱皇家尊严的事啊?所以父皇才会如此大怒,不惜代价地要追回海蓝珠,并且置偷盗者于死地,以儆效尤。
唉,这海蓝珠,也不过是一颗很昂贵的冬暖夏凉的会发光的珠子罢了,哪里有江湖传言的那么神奇?她每晚都放在床边睡觉,难道她还不清楚吗?
谁曾想,竟惹得这么大一件事。
一辆马车飞驰而来,却在行至她身前时停了下来,马车帘子掀起,唐无期露出头来,冲她一笑:“晚晚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晚晚吓了一跳,半天才反应过来,拎起药包晃一晃:“乞儿病了,我来给他抓药。”
“这种事让下人去做就行了,干嘛自己亲自跑一趟?这儿离宣宜轩可远着呢!”
“没事,出来多走走,待在凌波阁这几天我都快憋坏了!”
唐无期温柔一笑:“要回去了吗?上车吧!”
晚晚笑了笑,上了马车。
两人坐在宽敞的马车里,一点也不拥挤,都一直沉默着,什么也不说。终于,唐无期突然开口:“在凌波阁住得可还好?”
晚晚用力地点点头:“嗯,不错。”
“那就好!”他又不说话了,偏头掀帘看向车外,一片和谐繁荣的景象。
“对了,唐无期,你是做什么生意的啊?”
“你看我这百花城什么最多?”
“……嗯……房子!人!花!”
唐无期笑道:“是房子。”
“哦!”晚晚饶有兴致地看向窗外,房屋飞速消失在身后。唐无期放了帘子,目光柔和地注视着晚晚,嘴角不经意地勾起一个弧度,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行人匆匆,马蹄急急,落叶飘零。
“你和神医是什么关系?”
她仍看着窗外,街道两侧的树叶飘落,从她鼻尖划过一片,她漫不经心地回道:“我是他的病人啊!”
“病人?”
“对啊,我是京城人,身中剧毒,到勾栏山求医的。”
“那你的毒解了吗?”他担忧起来。
“还没有,不过我相信他可以解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你就这么相信他?”
“当然了,他是神医啊!如果连他我都不信,还能信谁呢?”或许从一见到他的那刻起,她就对他坚信不疑。
“是啊!他的确很厉害!”他端正了头,直视着前方,想起他一身绝世武功,一手起死回生的医术,一副百毒不侵的身体,世人敬仰不已,是多少人的希望?嘴角再次微微上扬。
坐马车很快回到了宣宜轩,晚晚蹦下马车,向唐无期招了招手就飞奔进去了。唐无期望着晚晚小小的背影微笑,吩咐了一声车夫,坐着马车又离开了。
这次的药总算没问题了。刚服下两天,江何去的身子就好了许多,没那么疼了,但还是起不了床。
程双刹的五环大刀与众不同,长相奇特,寒光凛凛,锋利无比,刀柄是玄铁打造,上面刻了一条五珠龙王,煞是威风,晚晚缠着他好久他才愿意把刀给她玩玩。
一双手端端地伸出去接,可他直接握着刀一扔,死也没想到仅仅一把刀就那么沉了,刀一碰到她手的那一刻就猛然往下沉去,晚晚捧不住,一个跟头便摔了下去,还很不幸地吃了一嘴灰。
晚晚吐了两口口水,暗自骂道:你个懒鬼程双刹,就不知道扫一下地吗?就不知道给病人提供一个良好的养伤环境吗?
程双刹却十分没良心地叉腰大笑,仿佛偏偏就要以她出糗为乐:“就你这小身板,还想玩我的大刀?不自量力!就是武功再好的人,也不见得能把我这刀玩顺溜!”
晚晚心里一百个不服,黑着脸把刀用力掀开,大刀一个翻身,卷被子一样滚过去,恰好猛砸在他的脚上,他立马不笑了,闷哼一声,然后开始嗷嗷大叫。可看起来却有些不真实。
“哈哈哈哈!”晚晚小人得志地站起来也开始叉腰大笑,谁叫他敢笑她?
看看自己的手背上的关节都磨破皮了,丝丝血珠渗出来,一脸幽怨地看着程双刹,仿佛要把他盯出一个窟窿。
“你这小妮子,顽皮!”
“哼!”
床上传来一阵咳嗽声,是江何去醒了。
“哎呀你们,就不能让我一个伤残人士好好休息一下吗?”
两人僵在原地,统一地扭头看他,这才意识过来,然后一人拎着一把刀,一人抱着一把刀出了门去。
程双刹一步跨过围栏坐在栏杆上,脚搭在屋檐上,然后把刀尖直插进木质楼板里。晚晚鸭子一样伸长脖子瞅了瞅下面,心跳一下子加速。好高!
她一副跃跃欲试又不敢尝试的样子,程双刹饶有兴致地观察了她一会儿,才说:“原来你就这点胆量啊?”
瞧她行事有几分爽快,也很有趣,不像那些闺阁女子扭扭捏捏,优柔寡断,在人面前说一句话就红了整张脸,他还以为是个胆大气量的人物。
“哪有?我只是……怕高……”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更加放肆了,最后竟直接站了起来,整个巨大的身子都压在不到三尺的屋檐上,感觉屋檐随时会被踩垮。
他一副炫耀的样子,自上而下凝视着她,她现在才眯着眼睛鼓起勇气伸了一条腿踩到瓦上,待一只站稳,才敢上另一条腿。
吁!终于站起来了!虽然腿还在抖,可她至少也像他一样站在屋檐上了。
可是眼皮一直在跳……
程双刹刚想刮目相看地赞赏一句,晚晚脚下的积满青苔的瓦很不老实地一滑,晚晚就挥舞着双手摔了下去。
“啊~~”
程双刹大惊失色,没来得及抓住她的手。
强烈的失重感吓得她紧闭住了双眼,却在坠落至二楼的时候被人抱了个满怀,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慌乱中睁眼一看,竟然是碧血。
她黑着脸道:“要不是你们在上面声音太大,把瓦踩得四分五裂,我还不知道你要跳楼了!”
晚晚跳开来,尴尬地说:“呵呵,不是我不是我,我哪有那么重?肯定是程双刹,你看他那身材,不说三百,也得有个二百八吧?”说着她还指了指三楼上程双刹。
他见她没事,他放下了心,破口大骂:“胡说!老子也就二百五!”
“噗嗤!”晚晚一口老血差点没梗死自己,“猪跟你一样重!”
“你放屁!”他又羞又怒地从三楼上飞身下来,拎小鸡一样拎起正欲逃跑的她,抓了一把地上的花瓣洒她脸上,嘴里和头发上落了许多花瓣,明明天女散花一般美丽的一幕现在却变得如此一言难尽。
晚晚还没吐完嘴里的花瓣,又感到一双力大如牛的粗糙大手在摸自己的头,又揉又搓,发饰掉了一地,头发散了开来,乱得像个鸡窝。
“哈哈哈哈哈哈!我看你还敢不敢乱说!”程双刹颇为满意地欣赏自己的设计,一头鸡窝配上一双哀怨的眼神简直是绝配啊!
“我踢,啊~~”本想报复,一脚踹上他的腿,结果他的腿竟比石头还硬,哇!脚趾疼!抱脚痛哭中……
“你的腿是石头做的吗?”她眼泪花花地蹲在地上。
程双刹两手一摊,一副你自己要踢,关我什么事的样子,着实有些欠扁!
他师出金刚门,练的就是金刚不坏之身,而他,是全派上下一千多弟子中最出色的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的武功成就,享誉江湖,可以说,金刚门一门若不是他的成功,恐怕如今还是普陀山上一个不知名的小派。
有了如此不怕打的身板,她的拳打脚踢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挠痒痒。
于是凌波阁雪花林中上演了一场“人猪大战”的戏码,他们跑过的地方,无不扫起一地花瓣。
碧血早就看得不耐烦了,独自回房去了。楼下就他们两人在那儿一跑一追,可笑的是晚晚,明知人家是个练家子,还硬要抓住他暴打一顿才肯罢休。
最后的景象是,晚晚一头倒在花瓣上喘着粗气,程双刹春风得意地飞上阁西二楼屋檐,翘着二郎腿仰天大笑。
“就凭你,抓得住我吗?”
“你个……死……双刹……我……与你……誓不……罢……休……”晚晚一根手指指着他说,上气不接下气。
“哈!我…………等……着……”他得意地抖着鞋子学她说话。
水似刚刚替最后一个病人看完了病——一个没排上队,于是追到了宣宜轩门口的孱弱老人。
守卫想赶他走,却被水似拦住,替他看了病。他进去药房抓了足够的药出来给他,并细心嘱咐他平日里的饮食注意,药要什么时候吃,一天几次。
老人颤抖地捧着药和药方,他一个字也不认识,却非常感激,连声道了很多声谢,直到离开时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救世菩萨啊好人啊什么的。
水似转身,毫无意外地看着刚才已来到他身后的唐无期,以他的武功,后面来了人怎会不知?
“神医果然医者仁心,累了一天了也不愿意让自己休息休息。”唐无期看着清冷孤傲的水似道。他一直都是那样,给人一种高不可攀又极其遥远的感觉,令人望而生畏。
“我只是做我该做的罢了。”
如果问他对他们有没有怜悯之情,或许没有,他也不清楚。但他很清楚他的使命,从入门那一天开始,他就注定了要掌握千千万万人的生命,只要有病人,他就要执行使命。
唐无期笑道:“看来跟您合作是对的,也不枉我亲上勾栏山请您出山。”
水似不语。
唐无期又道:“每天经过你手的病人甚多,康复的人也非常之多,难民对你称赞不已,你在段城已经名声大震,恐怕……违了你隐姓埋名,远离凡尘之心了。”虽然早有预见,他也着实没能料到他的名声会涨得如此之快。
水似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弧度,他轻描淡写道:“但不违不得见死不救的门规。”
话出所料,唐无期有些意外,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颔首,道:“还有生意上的事,我先行了。”说罢,行了一礼,墨蓝色的衣袍与水似雪白的衣袍擦过,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