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也就是在对乞儿的反复教导下慢慢度过的,乞儿虽然看起来有点呆头呆脑的,而且没什么底子,最熟悉的笔画也就是他自己的名字,但他却是勤能补拙,短短几天,已能默写出几首笔画简单诗词,这让晚晚赞赏有加,缠着若离做饭时多给他加一个鸡腿。
偶尔她会看到神医说的那对中年夫妇出来溜达,妇人扶着男子,从前院走到后院,再从后院走到前院,累了就在亭子里坐下晒太阳,却不多跟其他人说一字半句。
她向若离打听过他们,得知他们是从扬州来的,若离只知男子姓薛,女子姓华,由于神医不要他们多打探病人的来历,所以他对他们的了解也仅限于这么一点。
晚晚不禁好奇,神医自己不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也就算了,干嘛还不准别人打听病人的事啊?说起来,这些日都没再见到过神医,大概如若即所言,在书房中待着呢吧。
她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一面是计算还有多久才能下山,她快闷死了,一面是推算自己什么时候头又会发疼,可是她知道这都是徒劳,因为她的毒从来没有准时发作过。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坐以待毙,像砧板上的鱼肉,等待噩梦的来临。
待乞儿完完整整地写完一首《关山月》,晚晚拿起那张纸迎风抖动,让风儿将墨水吹干。
“我家乞儿真聪明,表扬表扬,今晚让若离多给你加一个鸡翅膀!”她嘿嘿笑着,转身将纸在碧血面前抖一抖:“看,我徒弟厉害吧?才半个时辰呢!”
碧血依旧一副冷酷的表情,有些机械地说:“嗯,是不错,对于没什么底子的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哈哈哈,那是,也不看看他师父是谁。”她扬起下巴得意地笑笑。
“诶,现在他在学知识了,要不你再教教他武功?”她转头问乞儿:“你想学武功吗?”
乞儿赶紧点了点头。
“我不会教他的。”
“为什么?我不教,他你也不教?”
“我师出江湖门派,师尊教诲,本门武功不得外传,你就别为难我了。”
“那基础的武功也不行吗?天下武功总有通用的基础功夫吧,把这些传给他也不破坏门规啊!”
“……好吧!”拗不过她的纠缠,她最终答应了她,开始教乞儿基本功夫。
接下来,乞儿每天不仅要默写诗词歌赋,边写故事来筛选还没学会的字,还要一边拉伸筋骨,锻炼体力,学习剑法。
既然是基本功夫,各门各派的新人都会学习,那也就不必再拦着晚晚不让她学,所以有些时候晚晚也会在一旁跟着瞎比划。
不过她最初想学武功也就是因为闲来无事,练着玩玩,消磨时光,她一个公主,武功对她可有可无,有碧血在她身边保护她,她可能学了武功也用不上。所以她一直都是随便跟着学学,不想学了就在一边趴着睡觉。
虽然刚开始时他的动作看着有些奇怪,不过时间长了就越来越有模有样了,虽然还只是空有其形,没什么内力。
乞儿整日将心思投入到学习中,精神一日赛过一日,注意力也集中了许多,不再为伤心之事困扰,晚晚心里也替他高兴起来,这样下去,他就会完全康复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青山里已有红叶飘零,竟已到了要下山的日子。
晚晚始终没等来头痛,心道这毒也太不准时了,怎么可以那么胡乱发作呢?这种行径跟耍流氓没什么两样。
乞儿的瘿症倒是在神医的药力下完全好了,那姓薛的男子也痊愈了,和华氏一起在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早早地就收拾好了东西的晚晚把包袱交给碧血搭着,自己做个甩手掌柜,乐得自在。
“乞儿,你下山后去哪儿?”晚晚走到正安静地坐在石凳上的乞儿面前,心里有些不舍,这十几日来她日日教他写字,早已有了情感。她将他的勤奋看在眼里,他总是珍惜学习的机会,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不再做一个乞丐,她舍不得他,同时也想帮他。
他茫然地摇一摇头,清澈的双眼里有一丝忧伤。他早已无家可归,天大地大,却无一处是他容身之所。
晚晚喜悦地抓起他的胳膊说:“那你跟我走吧!陪我去找解药,找到解药就跟我回我家,绝对保你下半辈子吃喝不愁!”
他诧异地抬起头看她,想要拒绝,他一个乞丐出身,又不会说话,身板又弱,做不了体力活,帮不了她什么忙,怎么能去给她添麻烦呢?
可没想到面前这人死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撒手:“我不管,你必须跟我走!你不跟我走你去哪儿啊?你又无依无靠的,手无缚鸡之力,大字认不全,怎么谋生?难不成又去乞讨?你放心吧,我家养你一个闲人没问题,就是一百个都没问题!”
听她的话他心中巨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不好,好不好?”晚晚继续纠缠不休。
“我家在京城,你想不想去看,那里可繁华得很呐!美女如云,美食遍街,宫楼高阙,绝对让你流连忘返!跟我回去你就能看到了哟!”
“而且我还可以带你游遍大江南北哦!你想去哪儿我一句话就把你给送过去了!”
“还有……”
……
乞儿连忙挥舞双手制止她喋喋不休的话,沉默了半响,终于沉重地点了点头。
“哇!太好了,我不用跟你分开了,哈哈哈哈!”她一激动,半抱着他的身子双脚跳,毫不遮掩地放声大笑。
乞儿也跟着她笑了,对他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乞丐来说,他真是太幸运了,受到了她的青睐,一无所有,地位低贱的他何德何能呢?
分别的时间到了,若即若离,如梦如幻,碧血,乞儿,晚晚,薛氏夫妇,水似都来到了院子里,眼看着即将道别,一群人多多少少都心有不舍,除了水似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如梦如幻纷纷大哭起来,委屈巴巴地看着水似,他虽然寡言少语,但教导了他们几年读书做人,于他们,已犹如父亲,他们尚且年幼,心思单纯,岂能割舍?
水似一向冰冷的心竟也微微有些触动。
若即若离把他们抱起来安慰,其实自己心里也有些悲伤,公子此行一去便会是五年,本来寂静空旷的山中又少了一个人,将是何等凄凉?可是,他们不能离开这里,他们还要照顾如梦如幻——两个早已被他们视作亲生儿子的孩子。
一行人离去,晚晚走在最后,拼命地甩手同如梦如幻,若即若离告别,心下也不禁涌上一丝伤感,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一下子,一切变得寂寥起来,起先还能随处可见晚晚和乞儿在打闹嬉戏,练字习武,清净的日子因他们而多了几分生气,如今却已都成了泡影,冷得令人心寒。
天下无有不散筵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