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收到了艾伦·林的电子邮件辞呈,他草草阅读了一下内容:“梅里特伙伴公司……对我们的分析师……结论感到遗憾……必须尊重她独立的分析结果……建议中土公司等待市场条件的改善……”
去他的市场条件。这跟市场没关系,完全是梅里特高级分析师有意压低中土公司的估值,这样他们的销售就可以大肆抛售公司的股票。与此同时,杰克和他的股东将会损失数百万美元。
“嗨,伊丽莎白,你收到梅里特的邮件了吗?”
“是的,我正在看。”伊丽莎白在办公室那一头说。
“我会转给其他人,我们一个小时之后开个电话会吧。”
***
“我们该怎么办?”丹尼斯·加利莱奥首先发问。
“听我说,梅里特伙伴公司的分析师说我们的股价是12美元,并不代表事实就是如此。”杰克说,“如果我们先发制人,把真实的情况和盘托出,我依然相信会有足够的人来投资,所以我们还是可以把股价推升到15美元。”
“那你说该怎么做?”理查德·阿比德曼说,“我们不能再找另外的大公司了。梅里特退出之后,消息已经传遍了华尔街,我们变成了不良品。我们只能说服梅里特改变他们的分析结果。”
“这不可能,”杰克说,“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要把事情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不可能的。”理查德说。董事会其他成员没有发言,表示他们赞同理查德的态度。
“我曾经做到过。”杰克说。
“什么时候?”理查德问。
“新天地电力公司,”杰克说,他忽然迷信起来,觉得提到自己生活最悲惨的那一段会不会带来霉运,“还记得吗?”
理查德没有说话,他当然记得。“这一次你打算用哪家公司?”
“不知名的公司。”杰克说。
“比如?”理查德说。
“摩根约瑟夫和宽街资本,至少可以作为发起方,”杰克说,“我猜他们有机会组成一个联合体,对吗,丹尼斯?”
“你说谁是不知名的公司?我不知道,”丹尼斯说,“我们会竭尽全力,杰克,你知道的,但是我的确不能保证结果。你为什么提名宽街资本?”
“迈克尔·拉德一直缠着我要做首次募股,”杰克说,“现在我们可以掂量下他有什么本事。”
***
“嗨,哥们,”迈克尔·拉德接起杰克的电话说,“有什么吩咐?”
“我们不再聘请梅里特伙伴公司做中土公司的首次募股了,”杰克说,“我想你或许有兴趣参与进来。”
“你在开玩笑吗?我该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做,你就把这通电话当作正式的邀请好了。”杰克说。
“好的,那么谁是主承销商?”
“如果我说是你呢?”
***
当丹尼斯·加利莱奥把迈克尔·拉德带到北京,开启中土公司首次募股的第一次尽职调查时,礼觉得最好的欢迎方式是带他去唱卡拉OK。
但是这一次他们没选择皇家俱乐部,也没有邀请办公室的女孩。乐雅俱乐部从里到外都和皇家俱乐部极为相似——它的外观也覆盖着黑色覆膜玻璃,门口有一群亚马逊歌妓。走进同样烟雾弥漫的走廊,他们的房间看起来和皇家俱乐部的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少了女孩。
杰克和其他人坐定之后,一个亚马逊歌妓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串漂亮的亚洲女孩,她们在歌池当中排成一排,就像警方让证人辨认的一串嫌疑犯。亚马逊歌妓用中文对礼说了几句话,礼看看杰克。
“杰克,你先来。”
“你在说什么?”
“挑一个,然后是丹尼斯和迈克,每人也挑一个。”
“不,不,我不想要。”他咕哝道。
“来吧,杰克,别让姑娘们尴尬,”丹尼斯说,“挑一个,又不是让你娶她。”
丹尼斯说得对,杰克的犹豫让姑娘们显得有点紧张。她们穿着黄色的衣服,除此之外和亚马逊歌妓没有什么区别。女孩们都是瘦高个,留着黑色的长发,都很漂亮,化的妆就像摇滚明星。站在中间个子最高的一个女孩看着杰克。
“好吧,为了不让大家扫兴,我挑中间那个高个子姑娘。”杰克说,对礼笑了笑。
礼对亚马逊歌妓说了句话,然后对杰克说:“恭喜你,她的名字叫海伦。”
海伦得到主人的指示之后,走出队伍,来到杰克面前,坐在他身边。
“嗨,美国人,”她伸出手说,“我,海伦。你,名字?”
“我叫杰克,”他握住她的手说,“你为什么叫海伦?”
“有人说,我,像希腊女士,一样的名字。”她说。
“特洛伊的海伦、阿伽门农的妻子、巴黎的恋人,引发古代世界战争的那个女人。”杰克看着她说。
她茫然地笑了笑。“你认识海伦?”
“是的,她看起来和你一样。”
海伦似乎对他的评价很满意,当所有人都配对成功之后,她开始埋头做自己的工作。她问杰克想吃什么,他说不想吃什么。她帮他脱掉鞋子,给他拿来波本葡萄酒、苏打水和一支古巴雪茄。然后她在电脑上调出英文歌曲列表,问他想唱什么歌。
在房间的喧闹声中,突然从隔壁房间传来一阵声音,就像是穿破海上迷雾的号角声。听起来像是一个公共广播:“八点三十分开往天津的列车由于技术原因不能按时发车,请等待进一步的通知。”
“这是怎么回事?”杰克问礼。
礼摆出一副阴谋家的笑容。“中国发生的事就留在中国。”他眨眨眼说。
“说正经的,”杰克说,“隔壁是火车站吗?”
“就是想让你这么认为。俱乐部用这种方法提醒客人给家里人打电话,说他们会晚点回家。这是乐雅的特色公共广播服务。”礼笑着说,他拿起麦克风,开始唱《远航》。
海伦面对杰克。“我,喜欢你。”她先用大拇指指向自己,再用食指指向杰克的胸口,“但是,只是朋友,好吗?”
“当然,海伦,别担心。”
“我,担心。我喜欢朋友,不喜欢,男朋友。”
“没问题的,海伦,我向你保证。我们会度过一个愉快的晚上。”杰克说。他笑着看到丹尼斯和迈克拉德在唱克里登斯清水复兴乐队的《生于河口》。
“我有一个秘密。”她笑着说。
“秘密?什么秘密?”
“这个工作,不是我的真工作。”
“真的吗,你的真工作是什么?”
“我,空姐,中国东方航空公司。”她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秘密,我丢工作。”
“当然。那么这只是你的副业了,为什么?”
海伦用迷惑的表情看着杰克。
“为什么要做两份工作?”杰克问,他竖起两根手指,确保她在嘈杂的喧闹声中能明白他的意思。
她的眼睛睁大,慢慢地笑了,就好像他是在问天空为什么是蓝的。“钱。”她说,她用两只手指在杰克眼前摩擦。
杰克唱了几首歌,又喝了一杯波本葡萄酒兑苏打水。在古巴雪茄的衬托下,酒的味道让他感觉很好。他看着朋友们唱歌、大笑,感觉这个晚上一切都很好,就像以前那样。只不过这并不是以前,以前已经没有了、断裂了,但是他从断裂处爬了出来,得以幸存。他现在身在中国,生意顺利,未来还会更好。他要了第三杯酒。他喜欢海伦,这个漂亮、丰满的亚马逊歌妓坐在他的旁边,挽着他的胳膊。她人很好,但也仅此而已。
他又喝了一杯。
当丹尼斯邀请杰克唱《麦克阿瑟公园》时,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拿起麦克风。他不应该喝那么多波本葡萄酒的。最后几句歌词他是在海伦的搀扶下才唱完的。
杰克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娄·里德的《荒野漫步》。他喜欢这首歌,想要站起来和众人一起唱合声的部分,但是他的朋友们不这么想。
几个小时后他在瑞士酒店的房间里醒来。他穿着短裤,躺在床边。海伦依然穿着黄色的紧身衣,没有穿鞋,蜷缩在床的另一角。她背后的夜灯让她的面孔模糊不清,但她看起来心事重重。她把手伸过来,抚摸他的胸毛。“我喜欢。”她说。
“不敢相信。”
“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海伦。但是你不需要到这里来,你怎么进来的?”
她不解地看着杰克。
“好吧,我这么说好了。我,不亲你,好吗?去睡觉。”
她看着他,听明白他的话之后,她露出微笑。
“我,亲你,一次。”
她亲了亲他,然后走进卫生间,出来时拿着一条温热的毛巾。她用毛巾擦他的额头、耳朵和脖子,然后擦他的后背和胳膊。然后她让杰克翻过来趴下,用床单当被子给他盖上。她穿上鞋和外衣,走到床边,在便签纸上写了一行字。
“电话号码,你,打电话?”
“好的。”
她伏下头,他闻到她身上的气味。她亲了亲他的脸颊,然后离开了。
夜里他醒过来,从钱包里找出莲花的电话号码,想给她打电话问问丽江的事。他早该做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