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个人,在一根线上横渡长江。”杰克对怀迪说。
一个瘦小、结实的男人用一个小型滑轮把自己挂在一条绳索上,从一座山上的高处滑向对岸。他们看到那个人顺利地滑过江面,他还带着一捆相当于自己体形三倍大的木头。
他们花了几天时间参观长江上游的水力发电设施,都是高压水电站。发电车间大都位于岸边的村子里,村庄坐落在汹涌的江水与狭窄的峡谷汇集之处。少数几个村庄有横跨江面的桥梁,其实就是摇摇欲坠的木制悬浮物,仅供步行通过,还有一些锈迹斑斑的铁架子供车辆通行。剩下的就是滑索了。
他们沿着与江水平行的公路继续往下游前进。长江和公路经常会穿过黑暗得像洞穴一样的峡谷,两边是峭立的岩壁,然后很快又进入一片阳光灿烂的开阔地。他们经常离开江边公路到山上去俯瞰水力发电设施,或者去村子里找旅舍过夜。一离开江水,道路就变得湿滑,肥沃的土地上种着水稻、芹菜、圆白菜和芋头。再往高处走,可耕种土地越来越少,几乎每一小片平地都被稻田和灌溉水渠占据了。
他们的脚下是纳西族的土地,这是云南省西北部最大的少数民族群体。外来者走过田边时,穿着色彩亮丽的外衣、戴着草帽的女人会抬起头看一眼陌生人,她们高高的颧骨上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当霸道驶入村庄,狗在道路中大摇大摆地闲逛,不知避让偶尔出现的车辆。女人们和孩子们把谷粒和豆子铺在路面上,等待往来车辆将其碾碎。
最后一次跨越长江之后,他们向西行驶,翻越了横断山脉的一座山峰,来到维西市。他们在那里的政府招待所度过一晚,第二天清晨就进入了澜沧江的峡谷。
天空清爽、明亮,一朵朵白云在澜沧江峡谷两边的山峰间慢慢飘过。阳光很强烈,但是气温很低。他们行驶在东岸的公路上,途经一座江边的小村庄维登村。当天是赶集的日子,维登村挤满了各地赶来的农民。
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杰克一行人把车停在村口,走进村子里的主干道,打算找一家餐厅。在村子的中心,他们在街道向阳的一侧发现了一家露天餐厅。一位纳西族服务员在一个炭火盆周围摆好椅子,他们坐下,把脚伸向火盆。杰克刚坐下,服务员就拿来一个毯子,披在这位老外顾客的肩上,还给他端来一杯茶。
杰克从随身携带的酒瓶里向茶杯里倒了一点酒,掺了酒的茶水喝起来让他感到暖和、舒适。杰克感觉很好,炭火盆里的烟闻起来让他想到年轻时野营的经历。他裹在毯子里,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他脱掉靴子,把脚靠近炭火盆,小片烟灰随风飘动,落在他的头发上。
基蒂给几个人点了炖鸡肉。另一个纳西族女人从餐厅后面的厨房走出来,两只手各抓着一只活鸡。她走到隔壁的一家肉铺门口,把扑棱、尖叫的鸡交给一个围着血迹斑斑长围裙的男人。那个男人接过两只鸡,把一柄斧头举过头顶,在案板上一下子就砍掉了鸡的脑袋。然后又大刀阔斧地把鸡切成几块,装到一个袋子里。纳西族女人一言不发地接过袋子,走到餐厅后面的厨房里。
十分钟之后,厨师和两个帮手从厨房端出三个盛着炖鸡肉的铁锅,把它们放在炭火盆上。汤很快就沸腾了,鸡头、脖子、翅膀和鸡腿在冒泡的锅里上下翻滚,锅里还有西藏马铃薯、胡萝卜、芹菜和调味料。
杰克饿坏了。服务员给他们用褐色陶土烧成的碗盛来米饭。杰克用筷子从锅里夹出鸡肉、蔬菜,放在米饭上,还浇上一勺汤,用桌子上的酱料拌在一起,开始吃起来。
服务员又拿来装在陶罐里的红酒,和看起来像是用来储存果酱的玻璃瓶,给他们倒上酒。这里的酒喝起来有水果味,让人感到暖和,还有一股发霉的味道。他们喝光了三罐红酒,又要了三罐。
他们边吃边看着赶集的人群在街上来回穿行,很多人停下来盯着老外看。他们的对面是一个露天的杂货铺,卖日常用品——厨具、餐具、布料、干货、肉、水果、蔬菜、甜食、电器,甚至还有手机。男人、女人和孩子挤挤挨挨地走来走去,挑选合意的商品,说着、笑着。街上的车缓缓地挪动着,司机似乎被拥挤的人群吓到了,不敢按喇叭。
从他坐的位置,杰克可以看到一架锈迹斑斑的浮桥跨在绿色的江水之上。在江对岸,陡峭的山峰直插云霄。在山上如蛛网般密布的小径上,有无数纳西族家庭正在向这里汇集。在赶集的这一天,男人穿着深色的衣服,女人和孩子们都穿着最漂亮的红色、绿色、黄色绸缎。
杰克吃完饭,把空碗交给服务员。他点燃一支雪茄,看着集市上来往的人群。酒让他有点疲惫。
他打个哈欠,看看基蒂。“我在这里躺下睡个觉,你觉得会不会有问题?”
基蒂说:“这里没有睡觉的地方呀。”
“在地板上就好。”杰克说。他用外套和毯子把自己裹紧,把坐垫放到炭火盆旁边被烤热的石头地板上,躺下来,头放在坐垫上。
他看到中国工程师指着躺在地板上的老外在笑。一个小时之后,他醒过来,基蒂正在看着他。她已经付过帐,他们离开餐厅,走到村子南边的路口。
在江水上方一处凸出的地面上,一座古老的天主教堂座落在一片枯萎的树丛中。一条小溪把教堂和村庄的道路隔开,一座拱形石桥横跨在小溪上。溪水通过一片长满青苔的石头流入下方澜沧江边的稻田。
杰克告诉基蒂,教堂出现是个好兆头。他让众人等一会,自己走进了教堂。教堂中殿的光线昏暗,没有人。一个小小的布施箱挂在墙上,一个小牌子上用英文提醒人们施舍,杰克向里面放了一张纸币。他在一排座椅旁跪下,静默了几分钟,起身离开。
“你在教堂里干什么?”基蒂问杰克。
“祈祷。”他说。
“什么是祈祷。”
“就是跟上帝说话。”
“我明白了。”
杰克怀疑她是否真的明白。
“你将来可以带我去祈祷吗?”
“当然。”
“会让我变得更幸运吗?”
“不,比幸运更好。就是单纯的好。”
***
在澜沧江下游,霸道沿着云南和西藏交界的路线向南行驶,翻过通往伊洛瓦底江支流的山脊之后向西转,进入德宏自治州。乡村的景色发生了变化,云南省北部的崇山峻岭和峡谷变成了覆盖着茶园的亚热带山坡和肥沃的土地,密布着缓缓流淌的河水、灌溉水渠、鱼塘和绵延数英里的稻田。
水力发电设施也发生了变化,从云南北部气势恢宏的高压电站变成了南部的径流式水电站,有点像他们在四川看到的水电站。
路过村庄时,他们看到木槿花和杜鹃花爬满建筑物和篱笆墙。男人在路面牵着水牛,当有车辆驶过,他们深陷的眼窝中露出警惕的目光。女人在水田里伺弄水稻和蔬菜,婴儿舒适地趴在她们的背上。
高速公路继续向南延伸,路边的车辆渐渐从农机、皮卡、拖拉机变成了摩托车和自行车。当他们进入位于云南省西南角的芒市的郊区时,傍晚凉爽、甜腻的空气笼罩在德宏平原上。芒市是德宏自治州的首府,坐落在滇缅公路旁,这是美军在日本侵华战争期间修建的一条连接印度和昆明的公路。它是自治州的农业中心,其经济主要来源是走私——距离通往金三角北大门的缅甸边境只有20英里。
车辆转过一个弯,一队头戴钢盔的中国边防巡逻兵和一个简易的路障挡住了去路。司机在路障前停车,一位军官走过来,向车里张望。他看到杰克,用中文对他说了几句话。杰克没有反应,军官用中文对司机说话。
基蒂对杰克说:“他要检查你的护照。”
“我的护照?为什么?我们没有穿越边境呀。”
“拜托,杰克,把护照给他。”基蒂接过杰克手里的护照,把它交给那位军官。
那个人接过护照,看了看,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然后走进旁边的一个小房子里。一行人就坐在车里等待。
“我们靠近了缅甸的边境,他们在搜捕走私犯,你被盯上了。”基蒂说。
“为什么是我?其他人都可以正常通过。”
“因为你是老外,”基蒂低声说,“其他老外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理由——走私。”
“走私什么?”
“宝石和毒品。”
“需要给他点钱吗?”杰克问。
“应该不需要,”基蒂向窗外望去,试图看到那个军官在屋子里做什么,“他看起来像是个高级军官,不是本地人,给钱或许反而会让他警惕。”
几分钟之后,那个人把杰克的护照还给他,示意他们可以通过,但是没有给出任何解释。
进入市中心的老城区时夜幕已经降临,他们的霸道驶过灯光明亮的街道,两旁是椰子树、芒果树和店铺。到处都是摩托车,就像一群飞虫绕着霸道打转。每辆摩托车上至少有两个人,有时甚至是一家人:爸爸负责驾驶,妈妈坐在后座,孩子坐在爸爸两手间的油箱上。
他们那辆浑身泥泞、呼哧带喘的霸道驶入了芒市宾馆的庭院。被探照灯照亮的宾馆大楼就像一座灯塔,矗立在芒市的西山上。庭院里种植着蝴蝶花和菊花,大门口有几个30英尺高的石柱。
基蒂帮助办理了入住手续。杰克感到非常疲劳,不打算吃晚饭了。他进入房间,打开迷你吧,在玻璃杯里倒了一点酒,点燃一支雪茄,坐在椅子上,向窗外望去。西南方就是缅甸边境的山脊,太阳即将落到山的那一边。
缅甸那边的天空依然是玫瑰色,但他头顶的天空已经是一片靛蓝。东北方的天空上有星星闪烁,芒市山下庙宇里飘来诵经的声音。
杰克喝干杯里的酒,吸了一口雪茄。他已经在路上奔波40天了。
***
宾馆外的鸡鸣声在第二天早晨吵醒了杰克。外面刚刚破晓,中国的单一时区让人困惑——现在已经是7点了。杰克给儿子打过电话,一行人带上早餐,开始向西边两小时车程外的槟榔江水电站进发——这个水电站位于伊洛瓦底江的支流槟榔江上。
与他们同行的是水电站的负责人董先生和他的朋友李女士。据董先生说,李女士是一个电视明星,他们都住在杭州。李女士穿着一身昂贵的白色套装,和一双精致的平底鞋,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去勘察一个水力发电厂的样子。他们到达现场之后还不到10分钟,她的衣服上就沾上了泥。从停车的位置到河边电厂的这段路上,她就像一只小麻雀,在泥泞的路上跳来跳去,攀上大石。杰克猜想,她的目的是向董先生证明她内心依然是个小女孩。
杰克管她叫“李太太”,但是基蒂纠正他,说她和董先生还没结婚。
“那他们是什么关系?”杰克问。
基蒂耸了耸肩。
“她是他的情妇,对吗?”
基蒂又耸了耸肩。
杰克看着基蒂说:“基蒂,你总是对这类事漠不关心,还是偶尔也会跟朋友们八卦一下?”
基蒂看着杰克说:“当然我会跟朋友闲聊。”
“但是不跟我闲聊。”
“你是我的老板。”她说。她的样子像是在说“这真是个傻问题”。
***
“我们最终的结论是什么?”一行人当天晚上在芒市宾馆的酒吧里喝酒时,皮特问杰克。
结束了行程的最后一站之后,杰克让皮特、怀迪和中国的工程师准备一个列表,把他们参观过的所有设施排序。
“槟榔江似乎是我们的首选。”杰克看着手里的表格说。
“以EBITDA来看,我同意。”怀迪说。
“EBITDA是什么?”基蒂挤在杰克和怀迪中间,看着表格问。
“这一行,”杰克让基蒂看位于表格中间的一行数字,“在扣除利息、税金、折旧和摊销之前的收入额。”
“为什么要看EBITA?”
刚接触到杰克时,基蒂总是刻意疏远他,但是现在她喜欢凑在旁边。他喜欢她好学的态度。“这表示一个项目的现金流,”他解释说,“全世界通常都用EBITDA的倍数来判断水力发电项目的价值。”
“怎么判断?”
“如果你想在美国收购一家企业,”杰克说,“你先要确定它的EBITDA,然后把它乘以12。所以如果加利福尼亚州的一家企业的EBITDA是100万美元,那么你就可以花1200万美元来收购它。”
“或者换句话说,”怀迪说,“如果用企业的收购价格1200万美元除以100万美元的现金流,就可以看到你的投资回报率是8%。”
“8%的回报率不怎么高呀。”基蒂有点不屑。
“你说的对,的确不高,但是对于水力发电项目来说足够了,因为其它方面的风险很少。”杰克说,基蒂对他点点头,“记住,风险就等于收入。”
“在中国我们的收益不止这些,”皮特说。他看了看坐在酒吧另一边的董先生和他的情妇,他们边喝茶边等待中土公司的最终决定。“我把情况都了解清楚了——目前的运作状况、关税合同、维修计划、设备状况——我对槟榔江的盈利前景很有信心。”
“还有什么需要讨论的吗?”杰克问众人。
“董先生在1992年从地方政府手中买来这座水电站之后,升级了发电机转子,”皮特说,“所以我们要考虑的仅仅是外部电力设施:变电站、变压器等等。都是小事,没有大问题。”
“好吧,”杰克对基蒂说,“那么董先生开价多少钱?”
基蒂凑到杰克的耳边说:“1.7亿人民币。”
“美元。”
“大约2400万美元。”
“你干吗这么小声?”
“我不想让那些人听到。”基蒂说。
“那有什么关系?”杰克看看坐在旁边的中国工程师,他们茫然地看着杰克,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你最好不要让这里的人知道跟钱有关的事情。”基蒂严肃地对杰克说。
“好吧。”杰克说,他忍不住笑了笑。他又看了看那张表格,心里盘算了一下。“去告诉他们我们的价格是1.4亿人民币。说最终决定还要取决于尽职调查的结果和董事会批准,但是这个价格只在今天有效,我可不想让他们用我们的价格去全中国招徕买家。”
基蒂在两拨人之间来回沟通,他们整晚都在酒吧里谈价格。“我想这是他们最后的报价了,”基蒂从董先生那里走过来说,“电影明星已经累了。”
“什么价格?”皮特问。
“1.45亿,”基蒂说。她也露出疲态,她捋一捋眼前的头发,看着杰克。
他在计算器上敲了敲——5.3倍EBITDA,19%的投资回报率——比全球平均水平高出一倍还不止。他看着基蒂说:“行。”
“什么?”
“意思是成交,”杰克说,“告诉董我们成交了。然后去睡觉吧。”
“我们真能相信这家伙吗,杰克?或许我们只不过是董的假马。”怀迪说。
“假马是什么意思?”基蒂问杰克。
“怀迪担心董先生会用我们的价格去兜售交易。”杰克说。
“‘兜售交易’又是什么意思?”基蒂问。
“怀迪说,董先生现在已经拿到了我们最高的价格,他可以用这个价格作底线,去找其它可能出更高价格的买家。”
“他不会这么做的。”基蒂说。
“为什么?”
“他想要跟你做交易,你是水力之王。”基蒂说,脸上浮现出微笑。
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成为他的分析师。
***
即将成为德宏最大的一座电厂的老板,杰克让董先生和基蒂在第二天清早安排与芒市的政府领导一起吃早餐。
酒店的咖啡厅里,杰克的对面坐着市长、市政电网公司的总经理和农业银行支行经理。他有一种宽慰的感觉。市长身材矮小、粗壮,像个管道工人,两条胳膊上都有纹身,他面前是一杯茶水和豆浆的混合物——早餐自然没有白酒。巧克力色的眼睛暴露了他少数民族的身份,市长与基蒂和中国工程师谈笑风生,时不时哈哈大笑。与德宏的大部分政客一样,他也是傣族人,是云南省西南部最大的少数民族群体。
市长匆忙结束了他的免费早餐,他让杰克和基蒂坐上他的吉普牧马人,带着一行人前往机场。离开酒店一英里之后,缅甸公路的碎石路面出现了破损的迹象,露出年代久远的鹅卵石路面。市区内精心种植的芒果树也不见了,道路两边偶尔会出现巨大的榕树,每棵树上都刻着一个中文的符号。杰克让基蒂问市长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他说傣族人把榕树当作家庭成员,中文符号写明了每棵树的姓名和年龄。
他们驶过一条横跨芒市河的大桥,河水湍急。清澈的河水里应该有鱼,但不可能是鳟鱼,温度太高了。
路边经常看到成群的傣族女人,她们穿着颜色亮丽的上衣和长裙,脸上蒙着一块布以遮挡灰尘,肩上扛着一根竹竿,两边挂着篮子。更多的女人在田地里劳动,有些女人背着孩子,她们站在水稻田里,把裤腿挽到膝盖以上。牧马人驶过她们身边,杰克转过身,从后视镜里看那些极具异域风情的女人。她们褐色、友善的眼睛从面罩和帽子的边缘处向外看,她们的皮肤呈现出阳光下健康的颜色。
他们路过一个小村庄,有几所泥砖房,房顶铺着茅草。杰克看到几个男人蹲在一家商店前打牌。“基蒂,”他说,“帮忙问问市长,这些男人都是谁?为什么他们在打牌,女人在田里劳动?”
基蒂把问题转述给市长,他用中文不停地说了十分钟。
他终于停下了。基蒂说:“市长说这不是好现象。傣族的传统要求女人做所有的工作,包括做家务事、照顾家人、种地。”
“那男人做什么?”
基蒂笑着说:“他们是猎人。”
“狩猎中国丰富的野生动物资源。”
“这就是问题所在。”基蒂说。
“所以他们就打牌。”
“对。市长说傣族女人也变聪明了。”
“什么意思?”
“很多人都离开这里,到东部沿海省份的卡拉OK歌厅里工作。”
基蒂和杰克都笑了,市长也笑了,对杰克露出一嘴锈渍斑斑的牙齿。接下来他收敛了笑容,用严肃的表情说话。
基蒂说:“市长说有些傣族老年人去丽江找东巴解决他们的问题。”
“东巴是什么?”
“市长说是类似于智者或者牧师那样的人。”
“告诉市长,我也有一些问题,和女人有关,或许我也应该去找东巴。”
基蒂笑了笑,市长也哈哈大笑,连司机也笑起来。
***
基蒂的预测是正确的,吴先生和冰雪女王都打来电话。手里握着东河、麦地河和槟榔江的收购协议,杰克在圣诞节前回到了纽约,他和查德·钱皮恩约好在圣诞节之后的那个星期面谈。
“戴维斯一家人都不休假吗?”查德在1993年最后一天把杰克迎进他的办公室时说。
“不休假。”杰克不想说出实情——他全部的钱都押在这笔生意上,没有钱享受假期——而是努力让自己乐观一点。天啊,还有几个月他就要38岁了,但还是在破产的边缘挣扎。为什么要跟别人说这些事呢?
查德的办公室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杰克坐在查德办公室的对面,看着他阅读中土公司的材料。查德先翻看演示文件,然后研究表格中的数字。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查德拿出计算器,不停地敲击,又看了看表格,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杰克。
“你认为那里还有更多类似这样的项目?”查德问。
“成百上千。”
“没有经验丰富、财大气粗的竞争对手?”
“据我所知没有。”
“为什么?”
“这是个苦差事,”杰克笑着说,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单程六个小时崎岖、肮脏的道路足以让大部分老外望而却步,至少是那些穿着古驰鞋子的老外。”
“但你不是。”
“我不是。”
“我想首先还要花15个小时坐飞机到中国,更不用说破路上的几个小时了。”查德说。
“没错,但是我想还有其它原因。”
“比如说?”
“都是小事。比如你说话的速度要慢,要看着他们的眼睛。”
“在我的老家北达科他州这一点也很重要。”查德说。
“还最好有一副好体格。”
“为什么?”
“喝酒,他们崇拜酒量好的人。”
查德笑着摇了摇头:“希望不是天天喝酒。还有什么?”
“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接受他们。你不需要喜欢、奉承他们,只是接受他们,不能有高人一等的态度,尊重他们的文化。所以我不会要求自己必须用美国的方式做事,中国的方式也可以,只要不违法。”
“听起来没问题。”
“好的,我们继续往下看。”
“就谈到这里吧。”
“我们只谈了一个项目,还有两个。”
“我已经听到了足够的信息。把文件准备好,我们来签协议吧。我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如果你在中国找到其它商机,先来告诉我。”
“没问题,钱皮恩先生,我可以保证。”
“叫我查德,我的年龄不比你大。”
“别再提醒我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