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镇,刘家村。
一阵连绵春雨过后,天空像一面镜子般晴朗无云。
老叟身披斗笠,往海中洒了几两鱼饵,想着盛满一桶便可以拿到街市上去卖了,静坐岸边,耳边泠泠有海潮之音。
这风刮得有些大,他依稀瞧见在遥隔万里的天际,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海面上越来越近。
“夫人!快出来,救人!”
不远处村落间的房屋中,一个头戴鱼骨长簪的老嬷嬷连忙闻声赶来。
老嬷嬷上前定睛一看,竟是一位姑娘倒在了海岸边,一身素白长裙暗绣樱花,齐腰的乌黑长发散乱地遮住了她的容颜,老嬷嬷伸手撩开她的发丝,只见姑娘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额间宛如一朵蓝色羽花印记,不知是像什么符咒文字,脸色惨白,昏迷不醒。
“怎么这姑娘年纪轻轻就要飞升上天?”老嬷嬷轻叹一声。
“快!快救人,救人要紧!”老叟说道。
但两人不懂医术,手忙脚乱一番,老嬷嬷拿捏住少女的要害,将她腹中的涨水给逼出。
过了些时辰,姑娘终于醒了过来。
“姑娘家住何处?可有父母?”
她一睁开眼,便见一个身披斗笠的垂钓老叟。
“不知家住何处,不知有否父母。”她扶了扶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如实地回答道。
一想到这她就开始头痛欲裂,而她并不知道体内的噬魂丹一直在摧毁她魂骨魂脉。
正当她迷惑之中时,突然眼前血光四溅,一口鲜血吐到她的裙上,只见头戴鱼骨长簪的老嬷嬷倒在了她的面前,她顿时惊得退缩半步到水中。
“夫人!”
老叟抱着死去的夫人嚎啕痛哭起来,一时间难以接受与自己相依为命二十多年的夫人竟然因为救了人而死去。
这时村子里好多人听见哭声都从屋子里蹿出来,看着他们刘家村的刘二伯抱着死去的夫人泣不成声。
“刘二伯家夫人死了?”
“什么?刘二伯家夫人死了?”
“刘二伯家夫人真的死了!”
刘二伯悲痛欲绝地闭上眼睛,朝着姑娘叹息道:“姑娘,你有毒吧!”
“我没有,不是我毒死她的。”
她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此时的状况,可是刘二伯和村民们已经没有了理智,显然无法接受刘二伯夫人就这么死了的事实。
“可怜我们刘二伯夫人,昨天她还送了我们家一条大鱼。”
“刘二伯夫人被这妖女给害死了啊,应该火祭!”
“对,应该拿去火祭刘二伯夫人!”
村民们都认定是她毒死了刘二伯夫人,他们高举着手臂,异口同声地喊到:“烧死她!”
她什么都还没理顺时,自己就被五花大绑起来,钉在了木桩之上,像一块鱼肉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不讲理啊,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她口中塞着粗布,叫得也是含糊不清。
眼看着熊熊大火燃烧得越来越近快蔓延到的脚下,可是被死死的绑在了木桩上动弹不得,眼前都是黑色的烟雾,周围什么都看不到,她觉得自己没有被烧死就已经要被熏死过去了,简直可怜自己刚刚醒过来就要被烧死。
“不祥之物。”
“这是妖女,免得以后又毒死别人,死了最好……”
“……”
不祥之物?
有毒?
什么跟什么嘛?
这时突然她感到四肢被什么长长细细的东西缠上了,她心里默哀道:不会是蛇吧,为什么我连被火烧都要被蛇吃。
一股巨大的力气把她拽起来,她猛的睁开眼睛,她居然在空中,四根带刺的粗壮藤蔓缠绕住了她,束缚它的麻绳已经被割断,木桩已倒在地上。
突然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腰,耳边传来一声呼唤:“绯雪”,她望见一张眉目清秀的脸庞,幽蓝的眸子如微凉的夜风带给人愉悦,他隐隐露出微笑,好像她是他经年未逢的朋友般。
绯雪?
这个名字是谁?
落地时她匆忙甩开他,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他说:“我是墨白,也是魔鬼藤”。话音刚落,她看到地上的村民被藤蔓缠绕住了脖子全都死去。
她顿时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惊恐地看向这个自称墨白的少年。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我?”
他轻轻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顿时看到村民全部死去,她心里始终背负着几丝歉意,说道:“那你干嘛把他们都杀死了?虽然他们刚刚想我死,但是都是无辜的,我还是想解释不是我害死他们刘二伯夫人的,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们刚刚要把你烧死,就算你死了,他们也不会流一滴眼泪,你是不是因为失去了花魂,脑子也变傻了!”
墨白轻轻地掂走指尖残余的藤屑,身穿一身墨色水纹长袍,轻摇手中折云扇,慢慢靠近她说道,“你忘了你是谁,你失去了记忆,你叫作颜绯雪,你是什刹海上的一位拥有魅族、人、花魂族的血统的花魂师颜绯雪,你中了罂粟毒,我和欧阳轩一直都在找你,听我跟你细说……”
“等等……”
颜绯雪望着这个自称墨白的家伙,一双杏眼生得好看,他说的这些事情她感觉仿佛是真实存在的,但是她又觉得离她好像很遥远,什么魅族,什么花魂师,什么一大堆她听都没听过的名字,说什么他无意间知道她中了罂粟毒,因为他说得那么诚恳,诚恳得还说要带着她去梵净山解毒。
墨白望了望她,还是那样一副淘气的模样,可好在终于找到了她,说道“你现在没有了记忆,半路上要是突然被杀了那怎么办……”
“等会儿,能不能别诅咒我被杀啊,要是算起来我刚刚差点就被渔人杀了……”
仔细想想颜绯雪越发觉得他可能是个装神弄鬼的人贩子,万一把她拐走了怎么办,她真的是中了毒应该去看大夫,先看大夫怎么说才对,更何况……梵净山在哪啊,她连这个渔人村怎么走出去都不知道……
“我觉得……应该先去找大夫怎么说,真的是中毒了,再看大夫说怎么治好吧……”
墨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算是病急乱投医,也要把颜绯雪的毒给解了。
他对着颜绯雪道:“来不及解释这么多了,我今天就要带你去梵净山解毒,你这个毒只有梵净山的天仙池的洗魂水能治,人间的大夫根本治不了花魂族炼制的毒,你不想找回自己是谁吗,你不想修炼花魂师了吗,你不想再见到欧阳轩了吗,还有剪秋萝?”
话罢,墨白握住绯雪的手,着急着迈开步子。
“哎!你干嘛!我看你应该不是那些学了点法术的江湖道士,谢谢你救了我,可我对你说的那些毫无记忆。”颜绯雪被墨白一拉,赶紧警惕地松开手。
墨白心生涟漪,这么久没见的人再次出现,不知道欧阳轩又该是如何朝思暮想。“走吧,咱们一起去看大夫,我很了解你的性子,非要等你死了心你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
“我干嘛要听你的……万一你是坏人呢?”
“你若是不信,那我可就不管你了。”
“好吧……但是我要去看郎中怎么说,看看能不能治好。”
……
墨白和颜绯雪一路西行,到了附近一个有人的镇子,见街道上一家医馆,便一起进去。
看见有人来了,伙计喊到“郎中,有人了。”只见一个魁梧圆脸中年大汉刚刚正在拨弄着算盘锱铢,顿时见有人看病整理一下衣袂,神色闲定道“有何病症啊?”
墨白说:“貌似是中毒了,不知是何种原因……”
“来,我给她拿脉。”
“姑娘这手臂上都是淤青,很明显是中毒的迹象,但脉象略有奇怪,不似常人的走向,但是气息是正常的,内脏也无什么损害。”
旁边的墨白暗自心想:“半人半妖当然不似正常人。”
她顿时心里一阵空洞的无力感袭来,不由得相信墨白所说的话,难道真如他所说她真的是人,魅族,花魂族的后代,是有魂技的花魂师?
她想要去寻找丢失的记忆,她想弄清楚这一切,没有身份的人在世上就像飘荡的亡灵一样毫无存在感。
绯雪小声在墨白耳边说道:“那你带我去一趟梵净山吧。”
大夫看他们起身要离开的样子,张口说道:“看病记得要银两钱啊。”
墨白从背后随手一变,将一块银两放在桌上,带着绯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