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如果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这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墨菲定律。
雄才大略的汉武帝为了防止外戚专权的出现,使出了立太子同时赐死太子生母的杀手锏。
然而,大汉朝还是没能逃过墨菲定律。
汉武帝死后仅仅六十年,外戚王氏就出现了“一门五侯”的盛况,并最终取代刘氏。
成都侯就是“五侯”之一。成都侯王商曾经为了避暑,直接向皇帝借用明光宫,可见王氏权势之重。
王商死,长子王况承袭了成都侯爵位。
王莽登基之后,感念叔父王商对自己的提携,对王商的两个儿子十分倚重,次子王邑被封为隆信公,任大司空。
作为王莽的左膀右臂,王况多数时侯在长安,但是,成都侯府的扩建一直没有停过,这一点倒是继承了他爹的优良传统。
这是吕辅第二次来侯府,上一次还是刚进西工第一次拿到俸禄时。
四年过去,朱红色的大门上卯着簇新发亮的铜钉,让侯府显得更加威武庄重。
大门两边各站了两个穿甲戴盔的甲士,腰间挎着长剑,犀利的目光从往来的行人身上扫过,一副闲人勿近的模样。
吕辅上前去向其中一个甲士说是来找王春,甲士上下打量见吕辅一身公干装扮,就叫他在门口等候,转身到府里通报去了。
来的路上,吕辅已经想好了如何向王春开口,此时再次在心里演练了一遍。
片刻之后,甲士从大门出来,领着吕辅进了侯府。
三两转之后来到一处偏院,王春正倚在院子里的一张榻上纳凉。
见吕辅进来,连忙示意他坐下,又递给他一碗上面漂浮着几片茶叶的凉水。
“小弟啊,你倒是舍得来看为兄了。”王春哈哈大笑。
吕辅没有接碗,直接朝王春跪下,说道:“请兄长恕小弟脸厚,这么多年侯爷和兄长对小弟恩重如山,小弟未能报答分毫。
现今又要来烦劳侯爷和兄长,实是不该。
奈何侄儿病症,数年来求医无果,小弟心有不甘,誓要寻到名医医治好他!”
“小弟使不得,快快起来,有何难事且慢慢说来,为兄为你做主”王春放下碗,扶起吕辅。
于是,吕辅从头到尾仔细的将云娘告诉他的关于洗心山庄和老神仙的事情说与王春。
王春一边听一边点头,心里很快有了计较。
待吕辅说完,王春摆了摆手:“扬子云倒是时常和侯爷有来往,这事情就包在为兄身上了。
小星儿是侄儿,难道就不是我侄儿了?这次就是豁出这张老脸,也要让你和侄儿进一回那洗心山庄!
你且回去,等哥哥的好消息,到时候府上再派辆马车,送你们过去。”
吕辅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没想到自己看来万般艰难之事,在王春那里如此简单。
他倒是没有因此感慨权势是个好东西,反而认为自己欠下成都侯以及王春的人情越来越多,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还...
成都城往西五十里,有一座不大也不高的山,唤做横山。
横山山脚河流环绕,山上古树森森,风景也称的上秀丽,但是和青城、峨眉就相去千里了。
横山有名,不是因为山,而是因为仙。
数十年前,横山上来了一位姓庄的道人,在此占卜讲学,门下弟子中出了扬雄这个名满天下的文豪。
自从,横山声名鹊起,庄道人也成了人们口中的庄老神仙。这一山一仙恰好验证了一句名言“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横山的半山腰,有两处院落。一处是洗心山庄,乃是庄老神仙的住所;另一处是个学舍,早年庄老神仙就在此处讲学。
此时,学舍外正热火朝天,山庄的弟子和附近的乡民们正在对学舍进行修缮和打扫。
“学舍停了五六年了,咱郫县的娃子们总算又能上学了。”
“是啊,老神仙炼好仙丹,这下可以长命百岁了!”
“放屁!老神仙已经九十多岁了,吃了仙丹,应该长生不死了!”
“听说扬子云也回来了,那可是文曲星下凡哪,娃子们能听他讲讲课就不得了咯!”
“不光扬子云回来了,他的几个师弟,还有他们的弟子,这次好像都回来了。”
......
和学舍相比,洗心山庄则安静许多。
老神仙屋子的正中央是一个丹炉,丹炉下的炭火忽明忽灭,偶尔闪着火花,丹炉上不时有阵阵青烟升起。
丹炉盘边摆着的长宽各三尺、厚三寸的蒲团上,端坐着一位老者。
老者着一身灰白长袍,雪白的头发用被一方玄色丝巾挽成发髻,一根青玉发簪横插在发髻上。
头发下面是一张白里透红的脸庞,看不见半点皱纹,眉毛同样雪白,斜斜的垂在脸的两边,像极了两道瀑布。
被修的非常整齐的雪白胡须,垂在胸前,让老者看起来显得一派仙风道骨。
老者正是山庄的庄主,扬雄的师尊,庄遵庄君平。
庄君平的对面摆着四张蒲团,除开最右边的一张空着外,其余三张蒲团上各跪坐着一个人。
“为师此次把尔等召回,又重开山门,尔等可知何意?”庄君平缓缓说道,声音不是很大却中气十足。
三人头微垂,不敢说话,左首二人目光微斜,朝最右首的华服老者望去。
“子云,你跟为师说说。”
华服老者原来就是扬雄扬子云。
扬雄见躲不过,抬头望向庄君平,开口说道:“师尊在上,弟子不知。
弟子斗胆猜师尊应是思念弟子们。
全怪弟子等人不孝,不能在师尊身旁服侍师尊......”
说完又快速的把头低下,等待庄君平发话。
“愚蠢!一把年纪都活狗身上去了!为师是那等庸俗之人吗?”
随着庄君平的呵斥,扬雄满脸通红,把头垂得更低了。
“罢了,罢了,要是君公还在,当知吾意。尔等还是不如你们大师兄啊!”
庄君平抚着胡须,摇头叹息道。
“为师数月前卜得两卦,一卦为自己,一卦为天下。为师算得,为师大限就在今年,故召尔等回来,做些安排。”
庄君平顿了顿,说道:“天下卦,我已将卦辞写下,尔等但看,勿须多言。”
说罢从身上掏出一块竹简,扬雄上前接过。
三人看完后皆是满脸震惊,竹简上写着八个字:“王莽服诛、光武中兴。”
“拂尘,为师死后,你在山上找一块石头,将这几个字刻在上面。”庄君平向最左首之人吩咐。
拂尘约莫四十岁,一袭青衣,身材不算高大,却显得很是精干。
“弟子谨遵师命!”拂尘说起话来却声如洪钟,与他的身形完全不符。
“为师秉承师门教训,以匡扶天下为己任。选择贤能辅佐明君,奈何看错王莽此人,并搭上君公的性命,此乃平生之憾事也。”庄君平神情激动,咳嗽起来,右手不停在蒲团上拍打,懊悔之情溢于言表。
“实乃王莽老奸巨猾,我和师兄皆受其蒙蔽,举我门上下之力将扶持其上位。
不想王莽权欲熏心,竟是六亲不认,连亲儿子都杀了,师兄自然难逃他的毒手。
此乃王莽心黑,非师尊之过啊!”扬雄大声为师傅辩解。
“子云,错了就是错了。虽说大汉气数自有天定,但君公为此杀身成仁,死得太冤。为师死后,尔等要庇护何氏一族,以同门之礼待之。”
原来,庄君平口中的君公,竟然是何武。
何武从郡吏一直做到大司空、前将军,封泛乡侯,不想竟是庄君平的弟子。
“王莽心术不正,江山必不能长久。王莽之事非一朝一夕,须徐徐图之,为师已有安排,日后再与尔等分说。”庄君平徐徐说道。
“为师观尔等门下,弟子零落,如此下去,师门将后继无人哪!此次重开山门,为师要趁着还有一口气在,广招弟子。尔等日后务必悉心栽培,万不可使师门学问断绝!”
“弟子谨遵师命!”三人齐声说道。
“子云日后仍需回长安,在朝中立足;拂尘另有要事,不能常在山庄。涪翁啊,日后就由你在山庄坐镇,出诊之事,就教给弟子吧!”庄君平看向坐在正中间之人,“对了,你现在有几名弟子了?”
涪翁年岁和扬雄相仿,只是更为消瘦,皮肤也更黑一些,但是黑中透红,很是健康。
“回禀师傅,只有一名...”涪翁羞愧欲绝,直接把头趴在地上。
“子云呢?”
“一”扬雄伸出一根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