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牧川招来徐善生与刘栋,低声暗授道:“也不知这些女子如何招惹到了羽林卫的镇抚使大人...这寺庙偏房低矮,盖屋时用料不甚粗陋,我这便上房顶绕一圈,看看能否找个薄弱处突进去。你二人须得把好屋门,一会儿我若是能破开局面,不得叫袁总旗、吕总旗的部属们对里头的姑娘无礼。”
刘、徐二人点头附和,于是乎,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一左一右,披坚执锐分立于房门口两侧,形象好似桃符上刻画着用以驱鬼护门的尉迟、秦琼两位神仙一般。
刘栋瞧见郁牧川又在卸那件刚刚穿上不久的甲衣,刻意拖延,高声对屋内案犯道:
“里头的小娘子,空口白牙的谁能信了,先给咱们看看金子再说,成色分量若是有半点不足,今日看你们谁能走掉!”
屋内女人急急响应道:
“你们莫要进来!金子现在看不成!金银就藏在这卧佛寺内,藏得极隐蔽,哼,不要想着困住我们再慢慢刨掘,没有本小姐指点,就凭你们几个,决计不能轻易找到!”
刘栋轻啐一声,心想:“若不是郁哥不想伤到你这小娘子,老子们早就强攻进去给你们拿住了。”
刘栋大声咧咧道:“你这小娘子,你说该如何办!”
“真想要金子,就先放我们几人离开,待我们远离后,自会留个纸片,将金银确切埋藏在哪里写给你们看!”
刘栋对徐善生道:“这小娘子倒是狡猾。”
徐善生只呵呵一笑挠挠头,没吭声。
就在刘栋与房内案犯说话这空当,郁牧川已经卸下了甲衣,小腿、脚掌发劲,朝屋外的枯树躯干上猛力一蹬,借力纵身跃起,一臂高探伸直,掌指发力死扣,挂在了案犯所在房间斜侧门檐横木之上。
郁牧川个高臂长,这一臂挂住,余者手足立时配合并用,他足踏墙面,以死扣的手为支点,如荡秋千一般将身体摇摆起来,在躯体晃到最高点、与门檐成一锐角之际,郁牧川迅速伸腿,以脚面勾住弧形的飞檐翘角(本人并没有去过卧佛寺,只照古代寻常的建筑形制戏说),随后腿脚、手掌再同时发力,侧身横滚,改作面朝天空的姿势,背后倚贴在门檐那铺满瓦片的顶端。
郁牧川行动迅捷,尚未翻身站起,只接一记鲤鱼打挺,最后膝盖抵住墙面,两手一托,眨眼便翻上了屋顶。
同来拿人的袁安、吕宁二人与两队兵士们原本悠哉悠哉压在后头,只等着看郁牧川三人如何出丑,待到三人闯不进小屋,低声下气来借兵硬冲时,再顺势进去拿下案犯,向羽林卫的镇抚使大人邀功。
出乎袁、吕二人意料的是,他们不仅没能见到郁牧川出丑,还见到了郁牧川近乎妖孽般矫健灵敏的身手,在场目睹郁牧川上房过程的士兵们,无不面呈目瞪口呆的神情。
袁安喉头干咽,他和吕宁在一昼夜的奔袭战斗中自行其是,根本没有把郁牧川这百总放在眼里,更加不会与郁牧川合兵一处,因此这还是他头一回亲眼见郁牧川出手。
袁安缓缓偏头,看一眼身旁的吕宁,却见吕宁怔若木鸡。袁、吕二人面面相觑、四目相接,一时间虽不言语,却也都晓得,这郁百总并非四体不勤的废物,自己确实有些托大,之前小瞧了这个郁百总...
郁牧川上了房顶,怕扰动屋内,被他们察觉,只轻手轻脚挪动几步,扫视屋顶方正一遭,便开始托着下巴思考,考虑了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若是六郎在,眨眼便能算出哪里没有榫卯加固吧...”
郁牧川半赌半算,找出一薄弱位置,挪步过去,半蹲下身子使力猛扣,神情如同便秘一般难看,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将瓦片底端的缝隙扩成足以放进一指的宽度。
见前端松弛,郁牧川抬起胳膊搽搽面门上的汗水,又挥拳敲打那几片砖瓦几记,直锤得两只遍生老茧的拳头也表皮泛红。
做完准备工作,郁牧川步上房顶最高处,短促助跑,奋力高跃起二尺,以足底为锤,全身重量跌落的力量集中在罩着甲叶的靴上,生生在屋顶砸出一个窟窿,垂直掉落下去,引得屋内响起数名女子的惊声尖叫...
听着上头的动静,刘栋估计着郁哥应当是成功了,环视周身的兵士们,包括袁、吕二人那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神情,刘栋心底非常快慰,暗暗心道:“这下知道咱郁哥的厉害了吧...”
郁牧川跌进房内,搞得屋内几人都灰头土脸、咳嗽不止,待他翻身起来,确定屋内皆是女子,未及开口,两只短剑便朝他杀来。
郁牧川侧身躲过劈砍和挑刺,出掌猛击一只握剑的白皙手臂,随着“啊”一声娇咤,短剑即被震落在地。、
郁牧川头也不回,躲过身后另一人的攻势,腿呈弓步,后足斜扫,又将第二人扫倒在地。
“是你!原来你是贼人的同伙!”
女子哭腔传来,郁牧川仔细一瞧,才发觉被他掌击震落兵器的那人,正是芦草坊金口街办宴时,被婢女们认出女扮男装、急急跑路的唐家假小子,唐姀小姐。
见到唐姀捂着手腕肩倚,郁牧川赶忙谢罪道:“在下无礼,不知...”
唐姀手腕被郁牧川狠抽了一记,登时面上全无血色,只暗暗呼痛,咬牙对郁牧川道:
“哼,你这狡猾的贼,只会欺负妇孺女流,没想到,我贤弟竟有你这么个下流无礼的师兄。”
郁牧川想要好好解释,但心底仔细一想,自己乃是领了军令协助羽林卫办事,他亲眼见到了羽林卫百总唐七恭敬地护卫这唐小姐,只道唐小姐与羽林卫渊源深厚,一时间思维紊乱,对眼前状况全无头绪,只得伏身告罪道:
“唐小姐,得罪了,羽林卫的镇抚使大人就在卧佛寺外头,在下受领将令不敢不从,请唐小姐移步寺外,想必小姐这回被朝廷下令缉拿,其中必有不明冤情,在下会替小姐向那镇抚使大人好生分辨,在下情愿革职受罚,也会力保小姐的。”
唐姀没理会郁牧川,只将几个受伤、受惊的使女搀扶好,三个身上带伤扮作男装的女子手挽着手,神情畏惧眼眶发红,唐姀好生劝慰他们一番,又扭头对尚文诏道:“你那镇抚使大人,敢对本姑娘无礼吗?你叫他过来说话!”
郁牧川面有难色,磨嘴皮子可不是他的长项,尤其是心怀愧疚在女子面前时,那更是口舌不便,只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规劝唐小姐随他一同出去。
唐姀神情轻蔑,陷入困境依旧不改小辣椒本色,低声沉吟道:“本小姐栽到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手里,算是今日不走运,我爹、我七叔,还有贤弟,定会来救我的...”
被唐姀和护卫使女们以桌椅柜子抵住的屋门,突然被咣当撞开,一时屋内木屑乱飞,几名使女又一次尖叫起来,郁牧川心中暗道不好,“外头的人这是来强攻了。该如何替唐小姐说项呢?”
随着抵住入口的障碍物被强行破开,两名头顶飞碟盔帽、身着蟒纹曳撒、手执柳叶弯刀的羽林卫士,带着四个武装到牙齿的具装甲士冲进屋里,原本逼仄的空间顿时更加拥挤。
外头六人冲进屋内后,以手中兵刃相向,将四名女子逼退到房屋角落里动弹不得,郁牧川站直身子,转身一瞧,连忙行礼道:“下官见过镇抚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