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阁里春杏站在院门外,向着已经转身离开的青桑微微躬身,道:
“青桑姑娘好走。”
说罢直起身来,看着青桑的身影儿忍不住脸上就起了一丝讥嘲的笑意,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就关上了院门。
这个青桑,仗着自己是王爷的什么义妹,在府里素来是眼高于顶,嘴头子也是从不让人的。
尤其是她们这些正届妙龄的丫鬟侍女们,没几个没有吃过她的排揎。青桑在府里,动不动就说她们这些年轻的女孩子乔模乔样的想要勾引王爷,要是王爷和谁说了一句话,那可了不得了,青桑明里暗里也要作弄收拾她一番。
“哼,什么外四路儿的姑娘,也大喇喇的充主子,好意思的!”
春杏冲着院门外啐了一口,转身走了回来。
平日里她们受了青桑不少冤枉气,今天看见青桑在舜英这里碰了个软钉子,心里真是畅快的紧。
没想到这个萧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却是头脑清楚,说话也咬得住人。
春杏心里既有出了冤枉气的爽利,又觉得这个萧姑娘不是一般人,心里觉得自此以后倒要好好看待她,说不定有些好处。
舜英正站在阶下,拿着只小小的喷壶,给那茶花浇水,见春杏一阵风似的回转了来,便问:
“青桑姑娘走了?”
“已经走了。”
春杏嘴里回着话,眼睛却暗地里细打量舜英,见她脸上一派平静,一丝儿波澜不见,于是陪笑道:
“这个姑娘今儿来的倒是蹊跷的紧。”
舜英抬头看她,似笑非笑地问:
“哦,有什么蹊跷?”
春杏道:
“姑娘你不知道,这青桑姑娘平日里在这府里就是个霸王似的人!她仗着王爷对她另眼相看,哪一个肯放在眼里?就是太妃,平日里也懒得和她认真计较。凡百事情,没有个让人的。姑娘看她上次来的那气势汹汹,今日竟然突然来说什么认错赔礼,可不是挺怪的事情?”
舜英在丫头面前,本不愿意多言多语。何况这两个丫头又不是她可靠的人,相处日子短,她又怎肯多言?
因此也只是微微一笑道:
“或者,是她突然想通了,知道错怪了我也说不定呢。”
春杏鼻子里“哼”了一声,道:
“她哪有姑娘想的哪样好意。”
春杏说毕这句话,突然又笑了,道:
“想来,定是王爷让她来给姑娘赔礼的。”
舜英微笑道:
“王爷事忙,哪有时间管这样的小事。好了,别瞎说了,去罢。”
春杏见舜英低眉浅笑,却又无意讨论这事,转念一想:是了,这王爷的私情事怎么会对她这样个丫鬟说起?当下也就打住了话头,忙别的去了。
舜英堵在站在那花阶下,一边拨弄着花枝,一边想着心事,只觉得这王府里的事情有好多说不通的地方。
像青桑这样姑娘,虽有几分颜色,心胸头脑出身修养,皆无出色的地方,慕容焉其以王爷之尊怎么会放任她在府里这样放刁?这里面一看就有隐情。
王爷与太妃,虽然亲为母子,可是两人之间却似有千重屏障,丝毫不见亲近不说,太妃身为母亲对王爷倒有几分畏惧怯懦,也实在令她难解。
只不过,无论太妃怎样不管府务,在王爷的婚姻这等大事上,自然也不会放任不管。慕容焉其身份尊贵,人物就是顶儿尖儿的,连清河公主都为他倾心,可见青桑这一片痴心情障定然沦为空想。
只是,这清河公主不知道又是怎么个人物?
舜英想着,心里对这清河公主充满了好奇。皇家贵胄,凤子龙孙,她也并不是没有见过。
在汴都时,每年的三月三日上巳节,京中官宦富贵之家的士女无不轮流组织游春之会,在那一日赏花修契。宫中的贵主帝姬们,也偶有时常参加。那种富贵闲雅的气度,自然有种皇家气派,非等闲所能比肩。只是,不知道这北凉国的公主又是怎样的一种风姿态度?
她不由得又想起青桑来。这姑娘也着实是可怜。和北凉的皇族公主抢男人,岂有胜算?
只可惜,人们往往觊觎的都是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往往经为此费尽心力。
舜英摇了摇头,心里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像她,如今就不再去想那些遥不可及的事情,不如就悄悄地隐在一角,伺候她的茶花。
“其哥哥!”
青桑冲屋里娇滴滴地喊了一声,没等下人们通禀,就闯了进来,一眼看见燕七在屋内正对慕容焉其说些什么,看见她来立刻住了声。她诧异道:
“咦,燕七?好几日不见你,去哪里?”
慕容焉其对着燕七挥了挥手道:
“你下去歇歇吧。”
燕七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慕容焉其看着青桑,皱了皱眉,道:
“你这丫头怎么总是这样咋咋呼呼地闯进来?”
青桑小嘴微微撅起,带有几分娇嗔道:
“我以前也这样,你倒没有说我?而今怎么老是要寻我的错儿?”
慕容焉其正色道:
“以前你还小,而今大了,自然不同。”
青桑委屈道:
“其哥哥,你如今是不是也多嫌着我了”
慕容焉其笑道:
“你这丫头说什么疯话?我怎么会嫌你?我说这话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如今大了,府里人多嘴杂,多少闲话?我一个男人倒没什么,你个小姑娘家……”
“其哥哥都不怕,我自然更不怕。”
青桑笑盈盈打断慕容焉其的话,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如同两湾清波,脉脉含情地注在慕容焉其脸上。慕容焉其眉头微拧,避过她的目光,别开了脸,问:
“我听说你去了揽月阁?”
青桑笑道:
“其哥哥,你让我去我自然要去的。”
慕容焉其微微笑道:
“哦,你做什么去了?”
青桑撒娇一笑,道:
“我自然是赔礼去的。我那日心情不好,说话冒犯了萧姐姐。咦,不是你让我去的么?”
慕容焉其笑道:
“这样便好。她初来北凉,万事都不适应,你是该多尽尽地主之谊的。”
青桑轻嗤一声道:
“其哥哥倒是挺关心她的。只怕人家未必领情。”
慕容焉其微微扬眉,问:
“哦?”
青桑叹息道:
“我是赔了礼,又说是其哥哥打发我去关心。可人家说了,‘上覆王爷,不必费心’。你瞧瞧,人家是不愿意咱们多去打扰。”
慕容焉其淡淡道:
“她还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