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结了薄薄一层白霜，像是昨夜月光撒的，今晨却忘了收回。
许虔拢紧了外氅，瞧了一眼屋里扰他看书的太监。
人不情不愿地皱着眉头，拿袖子捂着嘴鼻，恨不得离这冒烟的火炉三丈远。
他扒拉着炉子里仅剩几颗冒烟儿的劣炭，动作极大声。
“你下去吧。”
小太监巴不得早点儿回自个儿被窝里，随口应了一声，也不行礼就把火钳子一扔出去了。
任凭半开的门吱呀呼啸，放了北风进来，徐徐地在这本就不暖和的室内横冲直撞。
许虔也不恼。
十三年春秋，他早就习惯了。
目及牖外，竟是一眼风雪。
他倏尔想到谢家一句“白雪纷纷何所似”。
漫天碎琼没有一点预兆便落了九重天一隅，初雪似是好看得叫每一个人欣然。
可惜白雪掩埋不了深色的血。
他放下书，起身去关上窗，又走到外室欲要关门，却正好瞧见外头一个陌生矮小的身影。
小团子将两臂抬起挡在头上，迈着短腿小跑着前来。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子显得肉嘟嘟圆滚滚。
许虔看她靠近殿门的槛儿，都要担心人会不会因为腿太短迈不过来。
所幸是没笨重到那种地步。
诃舞是走到半路开始下雪的，起先琥珀与展欢看得开心，她也就慢慢走了。
谁知这雪越下越大。
她只得跑来。
结果琥珀说，是这儿的天道感应到了诃舞的到来，便要给她与许虔制造一场盛大的会面。
盛大吗？
诃舞只觉得狼狈。
这天道跟琥珀一样傻憨傻憨的。
跑进元禄殿，一直上了台阶。有屋檐将雪挡在外边，诃舞才放下手。
而后便瞧见许虔搭着门看她。
许虔也没想到，自己一看，就看到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了。
他不禁面色一冷，没好气地瞥了这又小又矮的太监一眼，两手往中间用力，关上了门。
诃舞/琥珀/展欢：？？？
琥珀悄悄看了自家主人一眼，嗯，什么都看不出来。
只能说混沌爸爸牛掰！
展欢也缩在空间，不敢惹漂亮姐姐生气。
虽然关门的那个好像长得也不错嘿嘿嘿。
但是她展小欢绝对是站在漂亮姐姐这一边的！
正当几人不知道诃舞会有什么反应时，房门又从里面打开了。
许虔故意居高临下看着诃舞问：“你是谁？”其实睫羽轻颤，能见耳后薄红。
诃舞本来还在纠结，是要碰瓷还是直接砸门进去，没想到门就开了。
她仰起头看着许虔，明眸皓齿，嘴角微勾，眼中带了一丝笑意。
“殿下，我是新派来伺候您的小欢子。”
许虔没想到。
一是没想到还有人会往元禄殿塞人。
二是刚才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眼前的矮子养得好一副白嫩精致的好面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娇宠长大的皇子。
三是眼前的人虽然没行跪礼，但光从态度上丝毫看不出敷衍或轻视。
皇宫多得是趋炎附势的狗腿子，从上到下都是如此。
他看不出来眼前的“小欢子”是不是装的。但他出现在自己这个无权无势的元禄殿，着实是奇怪。
有心试探。
“可识字？”
诃舞乖巧地点点头。
“进来。”许虔说完便转身。
两人走进内室，诃舞看见冒着灰烟的炉子稍蹙了眉，但不曾说什么。
许虔在自己靠窗的榻上坐下，指着靠墙的书架同小欢子说：“去那里找来《论语》，然后给我读。”
逆光仅从背后洒了他满身，倒显得少年面容深邃成熟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