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之内，不算华丽的陈设都有些陈旧，两个小孩儿倒是一个赛一个的乖巧沉稳，安安静静地用着膳。
今天是两个人第一次同桌而食。
诃舞自是不会拘礼。
许虔原先还有些顾忌，但看这小矮子一点儿都不客气地自己去寻了碗筷来，就也跟平日里一样放松了吃。
两个十多岁的小孩儿坐在一起，就跟被不负责任的家长丢在托儿所似的。然后本该管着孩子的老师也顾自去做事了，就让这俩孩子自己吃饭。
诃舞在自己的偏殿吃饭的时候，都是把碗放在软榻中间的小案上，然后盘腿坐榻上吃的。
这回在桌子旁边，她嫌脚尖踮地太累，索性就悬了一双脚坐着。
见她粉颊水嫩，两手环住一碗馄饨，就往自己这儿挪来。
小手抓了冰冰凉凉的瓷勺，开始一个个舀起来往自己嘴里送。双唇沾了汤水的油亮，更显得红彤彤。
亏了屋子里烧了炭，身子也还算暖和，不然诃舞都不想伸出手碰那冰冷的餐具。
许虔喝了大半碗粥，再一抬头，就看见小太监吃得欢快。他鼓着两边腮帮子咀嚼，只剩半碗鲜汤跟勺儿里最后一个小馄饨了。
“吃这么快？又没人跟你抢。”许虔柔和了一贯清冷的眉眼说道。
好一会儿咽完嘴里的馄饨，诃舞才开口：“我在长身体呢。”然后继续把勺子里最后一口馄饨放进嘴里。
许虔忍不住腹诽，小矮子的确是需要多吃点才能长高。
在空间里头修炼的琥珀感觉到混沌的气息就出来了，一看就发现许虔好像在笑。
“主人主人！混沌爸爸笑了！你看他嘴角！”
诃舞悄悄抬眼一看，那常年平缓的嘴角终于翘起了一个几不可查的弧度。
她不理解。
“笑什么？”
许虔喝粥的动作僵了一下，但很快又跟没事人似的，只是拉下了嘴角，声音也冷了一分：“你看错了。”
吃饱喝足，诃舞放归碗勺，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那动作不像是个山野出生而后进宫的小太监，倒真比许虔还像个尊贵的皇子。
她并不介意许虔一时的低落，也并不会为了他的一时之欢而放弃自己想说的话、想做的事。
她要许虔余生坐享人间乐，也要顺着自己的心意陪他走完这一生。
“殿下，今日要念书吗？”
“怎么？”许虔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闷气，只是感觉现在自个儿心里有些不舒服，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刺儿，“叫你读个书都不愿意了？”
诃舞失笑，混沌爸爸好幼稚。
稍弯了盈盈柳目与桃瓣，她随口哄道：“哪儿能啊。只是殿下课业辛苦，不如歇一日，出去赏雪？”
屏风后的暖炉爆起点点小星火，烧得温室更觉暖了。
许虔似是第一回见到她笑的样子。
他一早便知道小矮子生得一副可爱样貌，长开来指不定比好些姑娘还赏心悦目。
可这一瞬芳华，明眸朱唇像是要夺魂摄魄，潋滟得他都忍不住一愣。
思及《小石潭记》“水尤清冽”一句，他只觉眼前人一双秋水清澈得，要将他和光同尘的自弃模样一分一寸地描摹出。
如若“日光下澈”，便是无所遁形。
可分明水下做底的是摸不清深浅的阴暗深邃。那副漆黑如墨的瞳孔，凝视得久了，甚至要眼花看出些摄人刺目的红来。
许虔倏而回神，之后便感到被那一笑惹起的好一阵心跳加速。
他好像，知道梦里那株全凭红色杀灭不公的花骨朵儿是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