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各位,我这就要走了,我必须得回族里一趟。”
四人站在客栈门前,付今辰首先开口道别。
夏侯澄挠了挠头道,“你不是自由的侠客吗?怎么还要回族里去?”
“别提了,”付今辰习惯性地取出“忘忧”,熟练地点燃后道,“本来我也是打算今天离开宜阳去别的地方玩玩,这不是昨天夜里收到了我爹的来信嘛,让我赶快回去帮忙。”
“你族里出什么事了?我们可以帮上忙吗?”夏侯澄连忙问。
“这个的话…”付今辰面露犹豫之色,一会后不在意地摆摆手,“小事而已,不麻烦你们。”
其余三人点了点头,而后世奚上前了一步。
“昨日才说的请客,今日付兄却要辞行了。”世奚笑着道。
付今辰回以笑容,“怕什么,机会多着呢,没准哪天我出来玩又碰到你们了。”
几人没有过多寒暄,一阵子后付今辰便淡出了三人的视线。
三人心中都稍有感慨,分明才相处了大半日,付今辰这人却在各自的心中留下了刻印。
“过一会我们差不多也要走了,先回洛阳去。”夏侯澄制定了计划,打算于洛阳暂歇一日。
“以我们的脚速未时便可达洛阳,戌时亦可达夏侯兄弟家村之中,夏侯兄弟莫不再考量一二?”世奚提醒道。
夏侯澄不在意地摇摇头,“没关系,现在没有了目的,在哪其实都差不多,反正村里也没什么事,我就多玩一天再回去看老爹和娘亲,毕竟回去之后你们就不能像现在这样陪着我了…”
闻言,世奚点了点头,“那便依夏侯兄弟所言。”
一旁的阿芦不禁提议,“小橙子,走之前你要不要去拜访一下缪玉姐姐呀?”
夏侯澄微一愣神,而后道,“…还是不用了,就当你们昨天已经替我问好了。”
“哦。”阿芦若知其事地点点头。
……
西域之地,桃花崖。
一名有着深邃碧眸的女子正坐在崖前怀想着心事,身旁的黑色裙摆随意地散落在地。
“浮任秋,享年二七,亡于山风涧,其妻不详,余一孀。”
身旁的小猫很是安分,每当沐浴着崖前明媚适人的暖阳,它总能安然睡去。
回想起那族谱中记载人氏的主要内容,浮霜感到胸口一阵绞痛,却又难以言说。
她翻阅遍历年的族谱记载,距离当下年岁最近的浮氏男子仅有浮任秋一人,再往前便是几近花甲的族中长者。
很显然,那浮任秋极有可能便是浮霜的生父,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他已于十年前逝世。
如此一来便又断了线索,不过即便是这样,那梦中所呈现的画面,却是无法骗人的…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起点,就如同她刚到这余拔族内之时。
“母亲…父亲……你们…还好吗?”
浮霜抬头望天,心中的悲怆依旧,只有在某些时刻她才能短暂忘却回忆所带来的沉痛。
“母亲…我到底该不该…为你做些什么?”
“可是我不忍心…他们…是我的朋友…”
度日如年之感放在浮霜的身上最适合不过,这每日的纠结可不知折磨了她多久。
除了那只乖巧的猫兽,她再无一人能够倾诉,包括同族的狼骑王赤隅。
她想过就此了结自己的生命,与其这般郁结于世,倒不如一死为快。可梦中的那道声音,是她如何都无法违抗的…
“好好…活下去…”
泪水有如沙丘早已干涸,她再难流下泪来,只能默默感受自给的痛,难有作为。
……
数个时辰后。
洛阳的街道依旧喧嚣鼎沸,贩卖商品的铺子与小摊子仍是数不胜数,摊主间的叫卖吆喝丝毫不弱于楼兰古城之中的商客,有如百花争艳。
街上的过客良多,不论置身何处都能够听闻中原话间的谈论与闲家小话,有如百鸟齐鸣。
“还是这洛阳城里热闹啊!”夏侯澄望着如潮的人流不禁感慨。
“你们快看!那个人的招牌写着,‘占卜算命,不灵免费’呢!”阿芦似是发现了宝藏一般,指着前方一位半仙模样的人呼喊道。
“阿芦妹妹,你不是只对吃的感兴趣吗?什么时候对算命的感兴趣了?”夏侯澄不解地问。
阿芦将双手背到后方,脚尖在地面上勾勒圆圈,面带委屈地回应道,“我想让那个人算算,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浮霜姐姐,阿芦想她了…”
“……”
世奚思索了一阵,提醒道,“类似这般的算命先生以坑蒙钱财的为多,少有真正能预知未来之人。况且,阿芦姑娘所言之事,是根本无法从中占卜的。”
世奚接着补充道,“还有,即便此人给出了答案,我们又如何得知真伪?届时‘不灵免费’一说又有何意义?”
“哼!我不管!不去试一下怎么知道呢!”阿芦假装不悦道。
闻言,夏侯澄捂住了额头,“唉,拗不过你。”
两人明白,不让阿芦去试试她是绝不会死心的,与其直言反驳,倒不如随她去了,就算那真是个江湖骗子,三人也无所可惧。
三人沿着不长的街道徐步来到那算命先生跟前,此时后者正盘地而坐,晗目默诵着什么,模样很是认真。
世奚着眼观察了一番,感到其中有些蹊跷。
男子身为算命先生竟连一个像样的摊位都没有,身前空旷无一物,除去那立在一旁的招牌,有的便仅剩下男子身上的衣裳了。
他们明是走近了,这人仍旧一副寒蝉若定的模样,丝毫没有要搭理几人的意思。
阿芦忍不住先行开口,“请问这位…”
“勿言。”
阿芦话音未落便遭到了男子的打断,原以为他还不会这么快出声。
“喔…”阿芦应了一声,而后照做不再言语。
(这人装什么神秘啊…)
夏侯澄在一旁感到有点嗤之以鼻,因为其家父夏侯陌屠曾告诉他,外面算命的大多都是装出来的假把式,真正有能力可以预知未来的人,也不会就如此当街对卦,并以此谋利。
半晌后,男子从口中轻呼出一口气,终于睁开了双眼。
“说吧。”男子简要示意阿芦。
阿芦还未开口,世奚便谨慎先询,“敢问先生,这卜算的资费是为几许?”
“一滴血。”男子轻声回应。
“啥?!”一旁的夏侯澄感到难以置信,“你要血干啥?不要钱吗?”
算命男子面无波澜,“这是道人之事,小公子无需担心,一切事宜权凭自愿。”
夏侯澄还想说什么,而此时阿芦已将食指指尖咬破,并挤出了血滴。
“给你,你快帮我算算。”阿芦将手指凑到算命男子面前。
“阿芦姑娘!”
“阿芦妹妹!”
算命男子没有理会夏侯澄与世奚两人,稍调动灵力,便将一滴鲜红的血液从阿芦的指尖剥离出来,而后缓缓漂浮至身前,最终融入了他的掌心。
“小姑娘是个畅快人,说吧,你想得知之事。”
阿芦含了含方才咬破的指尖,不一会后道,“我想你帮我算算,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浮霜姐姐。”
原以为算命男子会就此胡诌,毕竟他连浮霜是何许人也都不知道,但出乎夏侯澄与世奚意料的是男子的回话:
“此事不在姑娘本身,故而须窥天道方才可知,只不过窥探天道易遭损,姑娘若不加大筹码,此事难办。”
听到这儿,夏侯澄忍不住出声,“你这分明就是骗子!她相信你我可不相信你!还想多敲诈一点?做梦去吧!”
世奚忍着怒意安抚暴躁的夏侯澄,若是几人在洛阳的街道上动起手来,指不定要挨上几十官板。
“信则有,不信则无。你们的意念与我无关,若欲滋事挑衅,还是请几位速离吧。”
阿芦并没有像夏侯澄那般动怒,她想着毕竟才损失了一滴血,根本是无伤大雅,况且眼前之人尚没有坑骗钱财的意图,完全没有大动干戈的必要。
“那我要怎么样呢?”阿芦疑惑道。
男子微抬头直视阿芦,“两滴血。”
“就这么简单呀?那你拿去吧!”
阿芦轻描淡写地将手伸出,夏侯澄与世奚则心中一紧,害怕算命男子会动什么手脚伤害到阿芦,可事实上是他们多虑了。
取血仍旧顺利,紧接着便是男子的皱眉沉思。
一阵子后,男子缓缓开口道,“小姑娘所言之人此时正饱受苦楚,想必不久后你们便可会面。”
虽不知真假,但男子的一句话明显影响到了阿芦的心境,而夏侯澄与世奚则全然不信,毕竟从一开始这名男子在他们俩心中便是个活生生的江湖骗子。
阿芦呈的是喜忧参半的神色,“浮霜姐姐很痛苦吗…是不是因为跟我们分开呢…”
“不过马上又能见到姐姐了…”
阿芦回过神来,再问男子,“可不可以再多说一点呀?”
男子笃定地摇摇头,“只至于此,不可多言。”
“阿芦妹妹,我们走了!不要再理这个骗子了!什么窥天道,他要是能窥天道还用坐在这里吗?!”
夏侯澄说着便走上前拉开了阿芦,头也不回地离去,世奚紧随其后,对于这名男子他同样提不起好感。
算命男子暗自笑了笑,而后望着夏侯澄离去的背影喃喃道,“人有善愿,天必佑之。”